“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為正。”
    林以昉抬手輕易地按住還沒到她腰間的小家夥腦袋，笑著輕輕一點他的鼻子。
    今日先生說，讓諸多弟子給這位最小的小師弟取一個別名，以後凡在周遊期間就不叫他沈正了。畢竟沈氏一族，家財萬貫，若攜著這麽一位小麻煩上路，怕不是一路上要被劫匪盯上。
    傅藹歎氣搖頭，輕輕一彈與小師弟一見麵總是會打上一架的碧眼小姑娘的額頭。
    路閆抱著沈正那柄囂張的不得了的劍，微笑著看著他們的打鬧。
    而荀道渠正坐在一旁，給聖人與師叔倒茶，“以後，我們就叫他一正吧。”
    總是習慣坐在角落裏的袁道人眸子半闔，他唇畔攜笑，繼而說道：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廢；神無以靈，將恐歇；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正，將恐蹶……”
    ……
    雲層黑壓壓一片，仿若山雨欲來，萬物似乎也沒了生機。
    今日，沒有朝陽。
    葉仲舒雙眸空洞，緩緩地側倒而下，她的眸子一直望著東邊，她在最後一刻也沒看到屬於楚國的最後朝陽。
    路過的百姓搜尋著每一位屍體身上的東西，他們將值錢的東西塞到自己的懷中，亦或者見到旁人搜到更好的，便捏起石頭擊之。
    這是一個，天不得清明、地不得安寧、百姓們沒了約束、侯王沒有了權勢的世間……
    東錦城的海邊港口。
    浪潮翻湧，水汽席卷，海風呼嘯，飛鳥低旋。
    海岸邊，正在屍體身上搜尋東西的百姓們隻覺天際忽然暗下。
    他們相繼地轉過頭。
    有人見到這尊龐然大物起身，有人緩緩跌坐。
    隻瞧，兩艘龐大的巨輪慢慢地停在了海岸邊，撞擊岸邊之後發出低沉，宛如是巨獸轟鳴。
    ……
    ……
    “我們現在的計劃呢，是離開東錦城。可離開東錦城，不管是往北走還是往南走，皆是有軍隊攔路。”李丘瀾兩指並攏，一指地圖說道。
    這是沈屈以往談事的庭院。
    薑楠坐在雙眸緊閉的商歸身邊，捏著巾帕為他小心擦拭臉頰。
    “東錦城東邊沿海，那西邊呢？”褚離問起。
    “群山環伺。”李丘瀾環顧了一圈四周的人，“我們這麽多人，怕不是目標過於明顯。”
    “那就聽商歸的，搶巨輪。”褚離說道。她說完的時候還會看一眼一旁的薑楠。
    而薑楠正巧放下手中的巾帕，整理商歸的衣襟，發現了那串被紅繩係著著的兩枚戒指。
    怪不得他們將葉仲舒的屍首收回時，薑楠為葉仲舒整理遺容沒發現戒指，她當時還以為是被流民拿走了。竟沒想到，早就在商歸這兒了。
    她微微一愣。
    瞬間想明白，商歸為何在最後隻是抱她沒給她戒指了！
    他不想給她留下什麽念想，他是想告訴她，不要等他，不要記得他，隨意去喜歡！
    “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呢。”薑楠紅著眼眶，一邊解開紅繩，一邊小聲地嘀咕。
    “分明是你說的，要我隻喜歡你啊。”
    “你為何，又希望我移情別戀呢。”
    薑楠小心地為商歸戴上扳指，又慢慢地將戒指套在自己的食指上。
    緊接著，她捏起他早已冰涼的手，一點點的與其十指緊扣。
    而這間議事的小院另一邊。
    “先不說船搶不搶得了。若搶了巨輪又該在哪靠岸？總不能一直在輪船上？若一直在船上，可如今沈屈府上的食物也隻夠我們這麽多人吃個兩天不到。難不成，我們先去做劫匪，將東錦城上下搶上一波？”投靠而來清水俠寨，孫隸看了一眼眾人若有所思，便主動當起了壞人。
    “這主意不可。”章引咎混濁的眸子環顧四周，“如今這個時局雖是混亂，但並非是沒有生機，因此暫不可沒有人性！”
    “我讚成章爺爺說的。”謝弋小聲地應道。
    她才十五歲，在這兒所有人都比她厲害，她應該也沒有什麽可以說話的份。隻不過眼前的章引咎說得這番話讓她心中所有認同，便忍不住地應道。
    孫隸見大家都沒說，這個小姑娘倒是先開口，便小聲地嗬斥道：“這兒有你說話的份麽，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你想保持人性，可別人不是！何況此事與你們魏國有莫大關係。你們這些魏國細作，連自己人都害。”
    褚離聽此按著腰間的匕首，瞿是非則是抬冷眼，緊接著諸多魏國細作緩緩地站起身子。
    高詠歎見此趕忙起身，“孫大哥，如今在這兒的諸位，是共謀商討出怎麽離開此地，因而大家不管男女老少皆可各抒己見。對方說的你不認同，反駁便好，說出不同意的緣由即可，為何要如此言語傷人？”
    孫隸一愣。
    才十五歲的小姑娘說話有幾分道理，因而聽得他臉上泛紅。他被在一旁的裴念輕輕推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慌張地起身，趕忙雙手作揖同諸位行禮道歉。
    “薑楠，你來說一句話吧。”在一旁議事的李丘瀾轉過身與薑楠喚起。
    薑楠聽此，她小心地把商歸的手放下。
    她穿過人群，來到眾人議事的案桌前。
    整理著衣擺，穩穩的正坐。
    “你們的話我都聽明白了。”她緩緩開口。
    “你可有什麽主意？”李丘瀾詢問。
    薑楠垂眸看著地圖。
    輪船離開會使這個世界陷入崩壞，而商歸當時以為搶船可以讓這兒的人脫離紛爭。
    他明白局勢，知道死他一人足以開啟，但他不願意讓無辜人死去。因此，在楚國的宮闈，他讓莫數先生通知其他人莫要入局，而自己一人入楚國宮闈救薑楠。
    商歸有著自己的底線，不願意的事情他絕不會做。比如，他在當時完全可以同所有人合作反撲魏國，可他不願意。也不願意讓這個世界陷入無盡的戰火。
    因此，薑楠雖心中很不爽，但還是想尊重他的選擇。
    盡量不破壞這局，同盡量避免這個世界麵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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