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吃烏賊卵，在這海邊漁村也算是一道傳承已久的風味。
    因那烏賊卵自帶幾分海腥氣，漁家自有對付的法子。
    取那新鮮摘下的烏賊卵，磕上兩個金貴的雞蛋，再狠命地加入去腥的料酒、切得碎碎的辣椒圈、老薑片，最後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攪拌均勻了，便上那大鐵鍋隔水去蒸。
    待得鍋蓋一掀，那股混合著蛋香與海味的鮮氣便直往人鼻子裏鑽！吃進口中，卵粒顆顆飽滿q彈，在齒間咯吱作響，那獨特的口感和鮮味，能讓人扒拉下兩大碗糙米飯！
    這時候，周辰也不得不感慨一下，這靠海吃海的老話是不假，但眼下這般近乎竭澤而漁的法子，怕是長久不了。
    烏賊們好不容易找到這樹枝叢來產卵，延續血脈，結果連卵帶“產房”都讓人一鍋端了。長此以往，這海裏的魚蝦怕是真要越來越稀罕了。
    不過他也清楚，這年頭，肚子都才剛剛填飽，跟大夥兒談什麽“可持續發展”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不是覺悟高低的問題，而是生存現實所迫。但他也曉得，並非外國的月亮就更圓。
    外人漁業沒這麽“興旺”，絕非因他們天生就更懂得愛護海洋，不過是仗著人少地廣，禍害得起罷了。
    真論起破壞的狠勁，那些開著大船遠洋作業、能把海麵染紅的捕鯨船，可比他們這小打小鬧凶殘得多。
    自家這邊，等日後發展起來，日子寬裕了，自然也會慢慢懂得保護、講究個細水長流。
    “想啥呢，辰哥？快來搭把手！發財嘍！” 二胖子的咋呼聲把周辰從思緒裏拽了回來。
    隻見漁船已駛回下樹枝的海域，眼前的景象讓人瞠目結舌——昨晚投下的那些樹枝丫杈上，此刻密密麻麻地掛滿了灰白色、半透明的烏賊卵串，沉甸甸地垂在海麵下，遠遠望去，好似海底突然長出了一片奇異的果實林。
    “哎喲我的媽！這得多少卵啊！”秦家老二眼睛瞪得溜圓，激動地直搓手。
    “還愣著幹啥？趕緊抄家夥！”周辰笑著吼了一嗓子，幹勁也上來了。
    二胖子早已機靈地把醃魚用的大海鹽桶都拖了出來，摩拳擦掌：“快快快！撈上來趕緊用鹽碼上，這玩意兒嬌氣，不禁放！”
    眾人立刻忙碌起來。周辰和秦家老大力氣最足，負責用特製的帶鉤長竹竿去勾拉那些沉甸甸的樹枝捆。
    秦家老二和二胖子則等在船舷邊，樹枝一上船，就手腳麻利地將上麵沾滿的、葡萄串似的烏賊卵擼到一旁的大木桶裏。
    烏賊卵實在太多太密，幾乎覆蓋了每一根樹枝。
    不少完成產卵使命的烏賊母親也筋疲力盡地纏繞或卡在枝杈間，被一並帶了上來，無力地扭動著。
    它們被小心地分揀出來，扔進另一個專裝烏賊的魚筐裏。
    不過這些烏賊產完卵之後也都失去了活力。
    這些烏賊產卵的時候，會分泌很多的粘液，將自己的卵用粘液捆到樹枝上。
    這些烏賊卵就像海葡萄一樣，特別喜人。
    他們這會兒一筐筐裏麵裝的全都是烏賊卵，桶裏麵裝的也都是烏賊。
    他們這邊收烏賊卵的時候，好多烏賊在那裏噴墨汁，把他們的夾板都染上了黑色，那樹枝裏麵的烏賊也都黑乎乎的，不過他們這會兒可不嫌棄。
    他們裝完之後也不急著用水衝洗，雖然黑乎乎的，大家臉上全都是黑色，衣服也都被染濕透了，但大家都覺得無所謂，反而眉開眼笑地說著：“今年今年的烏賊特別多呀，感覺比往年的都要多。你看這些卵個頭又大又圓。”
    秦家老二就在那邊說：“可能是去年因為刮台風的原因吧，那一次刮了大台風，剛好是烏賊在產卵的時間，所以就沒有人去那裏捕烏賊，導致烏賊卵才有這麽多吧。”
    二胖子正在那邊說著：“今年的烏賊確實不錯，你看這些烏賊也都個頭很大。”
    正說著呢，其中一個烏賊猛地噴了他一臉墨汁。
    二胖子用手一抹，無奈一笑，露出兩個潔白的大板牙，周辰他們立馬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二胖，你咋變成灶王爺了！”
    秦家老大指著二胖子笑道。
    二胖子剛想回嘴，又一隻不甘就擒的烏賊猛地又朝他臉上滋了一股墨汁，精準地射進了他張開的嘴裏。
    “呸！呸呸呸！倒黴催的！”二胖子連忙吐著發黑的舌頭，苦著臉跑到船邊舀水漱口，那滑稽模樣又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二胖子這邊呸呸呸：“還噴到了我嘴裏。”
    他吐出舌頭，舌頭都已經被墨汁染黑了，趕緊用旁邊的水去漱了漱口。
    將這些樹枝全都勾上來之後，他們把擼下烏賊卵的樹枝又重新拋回到了海裏，其實隻需要等烏賊第2波在這裏產卵了。
    當然他們也沒有在這裏閑著，擼完烏賊卵之後，他們讓船往前麵走，他們這邊整理著漁網。
    周辰這邊去數竹筐，一邊開船一邊數，烏賊的竹筐就已經有20多個了。
    一個筐要是按50斤來算的話，他們這一會兒都已經收了有一千多斤的烏賊了，這還沒有算旁邊的烏賊卵呢。
    烏賊卵這邊則是清洗之後立馬就要用鹽醃製起來，畢竟這些烏賊卵不容易放，還是要盡快處理好。
    在處理烏賊的時候，他們開著船往前麵走，接著是要去阻攔前麵的烏賊群了。
    此時不多拖幾網更待何時？
    秦家兄弟開著船，周辰站在甲板上，手裏夾著一根剛點上的煙，他深吸一口，目光掃過海麵，對著秦家老二說道：“今天烏賊看著不少，隻要今天不下雨，感覺這幾天一定能大豐收。”
    這會兒，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島嶼上——那裏盤旋著密密麻麻的海鳥，像一片片黑雲，時而俯衝，時而盤旋，叫聲此起彼伏。
    而在海灘上，一排排死去的烏賊屍體正被潮水衝上岸，觸須纏繞著樹枝。
    二胖子在那邊一邊撒著鹽，一邊可惜道：“這些烏賊產完卵之後死了，全都落在沙灘上了，倒是便宜了這些鳥兒。”
    秦家老二抽著煙，也忍不住感歎：“是啊，這麽多死烏賊，要是能下去撿一些就好了。”
    周辰搖搖頭：“這些烏賊都產完卵了，都死了，肯定也都不值錢了。趁這些烏賊活著的時候撈上來，放到冷庫裏，這些死了的就不要再碰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咱們的貨得新鮮，才能賣上好價。這些死烏賊，留著讓海鳥吃吧。”
    二胖子站在船艙邊，手裏正拿著鹽巴給烏賊卵醃製。
    他一邊衝洗著甲板上的殘漬，一邊嘟囔：“我還是覺得真是可惜了，這些東西都便宜這些海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要是這沙灘上的烏賊，咱們全都能收起來就好了。”
    他手上的動作沒停，語氣卻透著幾分無奈。
    周辰哈哈一笑，把煙按滅在甲板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啊？”
    他拍了拍二胖子的肩膀，“咱們得盯著活的，這才是正事。”
    他們這邊忙碌著，很快就到了中午。
    周辰前麵用網拖了兩網，漁網拉上來的時候，海麵下湧出的墨汁像一片片烏雲，把甲板都染成了黑色。
    秦家老大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今年肯定有烏賊吃的，說不定咱們這幾個村又能出大學生了。這屋子裏的墨水吃多了，能增加考上大學的概率！”
    周辰一聽，差點被嘴裏的煙嗆到，咳嗽兩聲才回過頭：“你這話說哪兒了？誰告訴你的？”
    他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看著秦大，“這烏賊墨汁可不能亂吃，吃多了傷胃，得按量來。”
    秦大擺擺手：“我爹說的，他小時候聽說有老學究吃墨汁補腦呢，我這不是開個玩笑嘛！”
    他叼著煙，靠在甲板邊休息。
    今天一直在高強度作業，他們手臂都酸痛得厲害，幾個船員這會兒也不再撈了。
    周辰知道大家累，便讓他們歇一歇。
    隨後又撈了三網，三網全都是烏賊，漁網都被染成了黑色，墨汁在海浪的衝擊下，順著網眼滴落，甲板上黑乎乎的一片。
    最後一網，周辰特地讓船員們離開這個烏賊群，去別的地方打轉一圈，順便把漁網洗一洗。
    最後一網拖上來的時候，收獲不錯——不僅有很多豆腐魚，還有一些剝皮魚，還有一大群青花魚。
    秦家老二一看到魚貨，眼睛都亮了：“不錯不錯，這些也都是很好的！”他趕緊指揮船員們分揀，把魚按種類分筐，準備晚上靠岸時拉去賣。
    將這些魚貨全都整理完之後，他們這邊的漁網也衝洗幹淨了，重新掛回船側。
    周辰叼上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煙霧。
    秦家老大和秦家老二也是不約而同地點了根煙，靠在甲板上休息了一會兒。
    “爽啊！”
    三個男人哈哈一笑，看著煙霧在陽光下緩緩散開。
    隨後，周辰吆喝著：“來，打水！把甲板洗洗，不然墨汁都幹了！”
    秦家兄弟應聲而動，開始用專門的抽水機器衝洗甲板。
    這機器是周辰特意從城裏買來的，省去了用海水衝洗的麻煩。
    等甲板上的汙漬全都衝洗完畢，周辰又安排人將魚筐裏的墨魚衝洗一遍，確保沒有殘留的墨汁影響保存。
    衝洗幹淨之後，他們把烏賊全都挨個放到冷庫裏麵。
    冷庫是周辰船上的“金飯碗”，能保證烏賊的新鮮度。
    他親自檢查了溫度設置，確保維持在零下18度左右，這樣烏賊能保存至少半個月。
    今天總算是忙碌完了，雖然很疲憊，收獲也是不錯的。
    二胖子那邊一路將烏賊卵全都醃製完了，滿滿當當足足有20多筐。他擦了擦手上的鹽漬，笑得合不攏嘴：“這回咱們可賺大了！”
    接下來一星期他們還能守在這裏繼續捕撈，估計這一次是能滿載而歸了。
    周辰心裏盤算著，這回要是能多賣些烏賊，再配上這些魚貨，這一次肯定是穩賺不賠了。
    吃完中午飯，他們下午又是忙活了一會兒。
    實在撐不住了，胳膊酸痛得抬不起力氣。周辰也怕大家傷著，就讓他們先午休。
    秦家老大和秦家老二癱在船艙裏，沒一會，就聽到了他們的呼嚕聲。
    接著中午的時候，下午又額外吃了一頓加餐，不吃飯實在是頂不住，肚子裏餓。
    一網一網的，今天停歇地上貨基本上就沒有停過，收獲也十分可觀。
    隻是這樣子他們幾個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在天快要黑的時候，來這裏產卵的烏賊也是逐漸地減少了。
    周辰站在船頭，看著漸漸平靜下來的海麵，才戀戀不舍地說：“行了行了，今天就這樣吧。”
    說完之後，他們幾個人全都癱在甲板上，扭動著自己的臂膀，手跟肩膀都酸澀得不行。
    周辰扭了扭脖子，看著他們幾個人，其實今天的墨汁就沒有洗幹淨。
    他不由得哈哈一笑，說道：“今天就先到這裏吧，可惜了，有好多的樹枝都已經被他們來來回回地衝刷，弄散了。明天來這裏的烏賊肯定又會少很多了。”
    秦家老大在那邊一邊抽煙一邊說道：“放心吧，明天的烏賊肯定會隻多不少了。今天的洋流感覺到明顯更大，你看這風比之前更大了。”
    他指著遠處翻騰的浪花，語氣裏帶著幾分自信。
    周辰一看，確實風比之前更大了。
    但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擔憂地說道：“這天該不會下雨了吧？”
    海邊的天氣總是反複無常，要是真下雨了，烏賊群可能提前散去，捕撈的節奏就全亂了。
    秦家老大吐了個煙圈，眯著眼說：“應該不會的，你放心吧，這雨肯定下不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了，咱們這會兒都快到烏賊產卵的高峰期了，它們不會因為這點風就打退堂鼓的。”
    但海上誰說得準呢？周辰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他決定晚上再起來看星星，根據星象判斷第二天的天氣。
    晚上，周辰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披上外套，上外麵看了看天氣，還好今天天氣不錯。
    “星星亮，雲層薄，明天肯定是個好天氣。”
    “那可不，星多風少，雲厚雨來。”
    今晚值班的秦家老大嗬嗬一笑。
    果然，第2天隻是起了風大一點，但起風大有好處，起風大了，海洋的流速就快，那些烏賊來產卵的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