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全家昏迷,予書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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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孝之送粥的動作不算謹慎,不少人都看見了。
    但李二抱趙露白的動作更加明顯,引來了一大片側目。
    “這女子身染風寒,忽發高熱,快,趁著煮飯的柴還剩些,給她煎一碗藥!”
    昨晚上才強調了不可能給囚犯用藥,今日一早就改口打了自己的臉。
    李二對趙露白的特殊,哪還有人看不出來的?
    王大臉上露出一絲驚愕:“李二,你什麽時候真成了個善人了,管她的死活做什麽?”
    李二滿臉緊張,把趙露白手中的藥包扯出來,就急著往鍋裏扔。
    “她也就是個閨閣小姐,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爹犯的錯,能跟她有什麽關係?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一個弱女子病死。”
    其餘官差心裏也大多都明白了怎麽回事,哼笑了一聲,拿戲謔的目光在李二跟趙露白之間打量了個遍。
    柳小娘隱約猜出了他們眼神裏的含義,但心中又有些無法置信。
    怎麽會?昨晚才是流放的第一夜,趙露白那樣高傲的性子,怎麽可能委身給一個平日裏她連正眼都不給的小吏?
    趙予書趁亂把那半碗粥塞到柳小娘手裏:“娘,你吃吧,肚子裏有些熱乎的,接下來也好趕路。”
    柳小娘拿著碗更加慌亂:“書兒,這粥是怎麽來的,難道你也做了……”
    “沒有。”趙予書斬釘截鐵打消她的疑慮:“押送我們的徐差爺,他母親與女兒是舊相識,他看在母親的份上,所以會對我們照顧些,不過也隻能暗中悄悄的,不能讓其他人發現。”
    她解釋完,柳小娘一顆心才算是往下放了些。
    趁著其他人都在關注趙露白和李二,她拿著那半碗粥,一口悶了。
    之後又把碗扔進本就要洗刷的盆裏,和其餘官差用過的碗一起洗了,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押送的路還遠,犯不著和自己的同僚過不去,官差們除了打趣了李二兩句,對他跟趙露白之間的不對勁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任由他給趙露白煮了一碗藥,把黑乎乎的藥湯給灌了進去,一行人才再次起程。
    李二還又找了個妾室,命令她把虛弱的趙露白背在身上。
    那妾室雖然不服氣,礙於不敢得罪他,也隻能忍氣吞聲地照做。
    他們便繼續趕路,從清晨走到晌午,再次在路邊找了個廟宇歇腳,燒火做飯。
    依舊是柳小娘出去幫忙,趙予書跟在一邊打下手。
    這時遠處卻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廟宇附近停下。
    一個身著紅色錦衣,頭帶烏色紗帽的年輕男子從馬上下來,直奔著徐孝之一行而來。
    “這些押送的犯人,可是趙禦史一家?”
    王大算是官差中帶頭管事的,他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張侍衛?”
    張居正微抬下顎,神色倨傲:
    “我奉顯王之命,前來跟趙禦史交代一些話,他人在哪,還不快讓他出來見我。”
    “這……”王大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
    “怎麽?”張居正眉梢一挑,臉露威色:“難不成王爺的話,在你們這裏已經不管用了?”
    王大擔不起這麽大的帽子,冷汗津津下跪:“啟稟大人,你有所不知,這趙百歲在進牢房以後便受了大刑,至今仍是昏迷不醒。”
    此時已有懂事的官差把昏迷的趙百歲給抬了過來。
    張居正瞥了一眼,皺了皺眉:“既然如此,那把他的夫人給叫出來回話吧。”
    王大再次表情一言難盡:“回稟大人,他的夫人也在牢中被人用了刑……”
    張居正臉色微寒:“既如此,他的兒子在哪,把他的兒子給我叫過來!”
    但凡他早出現一個晚上,王大都不會這麽無奈。
    “回大人,他的兒子體弱多病,如今也是昏迷不醒……”
    張居正的眼裏已經冒火花了,以為他是故意推諉,氣急敗壞道:
    “怎麽個個都不行,個個都昏迷不醒?難不成你們押送這些人,每一個都要死在路上!到底是他們身子弱,還是你們不想辦顯王的差,在這裏跟我玩陰奉陽違!”
    當今聖上一共有八個皇子,長子晉王剛生下來就被國師判為妖孽轉世,煞星命格,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君克國,因此早早地被厭棄,十三歲還沒及冠便給了封地,遣送邊北,名為封王,實則流放。
    二皇子、三皇子生母家世低微,人也資質平平,這些年雖在京中,但沒有任何建設,純是混吃等死的酒囊飯袋。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尚且年幼,最大的五皇子才不過九歲,成不了什麽氣候。
    身為四皇子的顯王在其他兄弟的對比下,就顯得格外出眾,他生母是宮中素有德才兼備美名的德妃,本人更是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十七歲的年紀,就已經在朝堂之上頗有建設。
    此次雖然被人參奏結黨營私,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切實證據,趙百歲會被流放,也是因為他自己不爭氣,受了幾遍刑,就骨頭軟了,主動交代了自己做過的幾樁貪汙受賄的事。
    是以趙百歲雖然抄家流放,但顯王目前仍舊沒受到太大影響,隻是被聖上斥責了幾句,把他禁足府中,罰俸半年。
    這樣一個如日中天的皇子,遠不是王大這種小角色能得罪得起的。
    眼見張居正動怒,他把眼睛往囚犯堆裏轉了一個來回,一把便將一臉懵懂縮在柳小娘身邊,跟其他妾室一樣,滿臉驚懼害怕之色的趙予書給扯了過來。
    “大人有所不知,這些犯官家屬平日裏都是貴婦人和嬌小姐,突發牢獄之災,驚嚇之餘都要丟掉半個魂兒,更何況昨夜和今日還一直在長途奔波趕路,會有個小病小災再正常不過。”
    “但也有皮實的,眼下這個小女子就是趙百歲唯一還清醒的女兒,大人有什麽話,盡管跟她說就是,等趙百歲醒了,再叫她和父親傳話,這樣您的差事不就是成了?”
    結黨營私的罪臣,半夜流放就是為了避免他的同夥知道他的流放時間,從而參合其中,做出手腳。
    張居正這次奉顯王的命一路追上來,也是冒著一定程度的風險。
    這樁差事早辦完,他早省心。
    雖然不太相信一個閨閣女子能有什麽用處,但眼下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嫌棄地瞥了眼畏畏縮縮模樣的趙予書:“你是趙禦史的女兒?”
    趙予書縮著脖子,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慌亂樣子:
    “回,回大人,我是。”
    “好,你且跟我過來。”
    張居正拽住她的手腕一扯,便把她給帶出了廟宇。
    到了隻有兩人的空地上,他才冷著臉打開隨身行囊,拿出一個小包裹扔給她,沉聲道:
    “這裏麵有一些常見的藥物,還有治愈外傷的金瘡藥,你拿回去好好照料你的父親,等他醒了,告訴他這次事發突然,顯王也是被小人所害,連累了他萬分過意不去。顯王心裏是有他的,讓他且先好好活著,先忍耐些,遲早有一日顯王會為他平反,讓你們趙府恢複往日榮光。”
    他說罷,問趙予書記住沒有,趙予書說記住了,張居正便讓她重複一遍。
    趙予書磕磕巴巴,張居正並不滿意,又說了遍一模一樣的話,一直到逼著她一字不差地記下來,能完整重複為止,這才終於肯放過她,讓她回去。
    接著又把主事的王大叫出去,兩人密談了一番,張居正這才又上馬離開。
    在他走後,趙予書就明顯察覺到,王大對犯人的態度開始不一樣了。
    起先他都是隨意管管,任由其他官差對妾室們調戲,揮鞭子。
    但在張居正離開後,他開始嗬斥所有不該有的行為,警告他們不許侮辱趙大人的家眷。
    晚上到了官驛休息時,也不再對昏迷的趙百歲不聞不問。
    即使驛站有現成的飯菜,也依舊解了一個妾室的枷鎖,要她同趙予書一起,給昏迷的趙百歲、大夫人,和重傷的趙玉堂,發高熱的趙露白煎藥。
    這樣的變動,完全在趙予書的意料之外。
    上一世她重病昏迷,完全不知道竟然還有顯王對她父親示好這茬,還送了這麽多救命的良藥。
    不過有一件事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上輩子的她,絕對沒用上過顯王送的這些好藥。
    思及至此,冰冷的眸光便看向了昏迷的大夫人等人的方向。
    既然官差們是不介意給趙百歲的子女用藥的,對他們都是一視同仁。
    那麽上輩子,又是誰克扣了這些藥物,以至於她險些死在流放剛開始的時候?
    趙予書冷冷地看著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的大夫人,無聲地冷笑了一聲。
    這好像,一點都不難猜。
    一鍋黑湯,轉眼就要熬成,難聞的苦味散發了出來。
    趙予書慢慢地攪動著勺子,素手微翻,白色的粉末便順著指縫灑了下去。
    同她一起煎藥的妾室隻顧著掌控火候,完全沒注意到她這一舉動。
    趙予書盯著鍋裏的藥湯,眼底掠過一抹冷色。
    同樣的藥,大夫人給她喝了那麽多年,現在這滋味,也該輪到她自己嚐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