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裂吞噬一切的瞬間，李清音隻覺腰間一緊——玄風道長的手掌死死扣住她道袍束帶，另一隻手將靈月仙子往懷裏一帶。
    三人如斷了線的紙鳶般墜入黑暗，耳畔是山岩崩裂的轟鳴，混著玄風道長粗重的喘息：“抓緊！”
    失重感來得迅猛。
    李清音垂落的指尖擦過塌陷邊緣的青石板，觸感從粗糙突然變得滑膩——像是某種生物的皮膚。
    她瞳孔驟縮，借著力道翻了個身，正看見下方黑紅漩渦中浮起半張青銅獸麵，獠牙上還掛著幹涸的血痂。
    “閉氣！”她大喝一聲，話音未落已被旋渦卷進更深的黑暗。
    再睜眼時，鼻腔裏湧進濃重的檀香味。
    李清音踉蹌兩步站穩，抬眼便撞進一片幽藍的光海。
    無數菱形光片懸浮在空中，像被揉碎的星辰，地麵鋪著暗金色紋路，每一道都流轉著微弱的熒光，組成繁複的陣法。
    最遠處的霧氣裏，影影綽綽立著幾個高大人形，輪廓被霧氣模糊，唯餘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像浸在血裏的琉璃珠。
    “這是……”靈月仙子扶住旁邊的光柱，拂塵殘絲在掌心微微發燙，“我曾在《九曜星圖》裏見過類似的紋路，是上古鎖魂陣的變種。”
    玄風道長的銅鈴還掛在腰間，此刻正發出細碎的震顫，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
    他抹了把臉上的灰，盯著不遠處突然出現的石桌石凳：“那老東西呢？方才還笑個不停——”
    話音未落，石凳上的霧氣突然凝結。
    神秘老者從霧裏踱出來，青灰色壽衣上沾著星點血漬，指甲足有三寸長，泛著烏青：“小道長急什麽？這鎖魂空間，可是我用三百個陰年養出來的。”他指尖劃過石桌，木頭上立刻滲出黑血，“你們破了我道觀外的封印，倒也算幫我開了門——現在，就陪我玩玩？”
    玄風道長的牛鼻子瞬間氣歪了，銅鈴“當啷”一聲攥在手裏：“老匹夫！你設局引我們來，當我玄門是泥捏的？”他作勢要撲，卻被李清音一把拽住手腕。
    “道長。”李清音的聲音像浸在寒潭裏，她盯著老者身後若隱若現的光紋，“您看他腳下的紋路。”
    玄風道長低頭，這才發現老者站在陣法的生門位置——生門本應是生機最盛之處，此刻卻泛著詭譎的紫芒。
    他後頸一涼，想起方才墜下時擦到的青銅獸麵，突然明白過來：“這老東西根本沒打算和我們硬拚，他是要借我們的氣數破陣！”
    “聰明。”老者撫掌而笑，壽衣下的骨架發出哢嗒聲，“玄門修士的生氣最是養陣，三個頂階修士的生機，足夠我喚醒封在陣心的……”他忽然住了口，渾濁的眼珠轉向李清音，“不過你這小女娃有意思，竟能看出生門被改了死局。”
    李清音沒接話。
    她的目光掃過空間四角——那些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時近了些，猩紅的眼睛裏多了幾分銳利。
    她想起方才墜落時觸到的青銅獸麵，又想起玄風道長說的“鎖魂陣”，心裏突然劃過一道光：“這不是普通的鎖魂陣，是‘困龍局’。”她轉頭看向靈月仙子，“仙子可記得《雲笈七簽》裏說，困龍局需以活人為引，封的是……”
    “是上古凶物的殘魂。”靈月仙子的聲音發顫，她攥緊拂塵殘絲，“我曾在蓬萊閣的禁書裏見過，困龍局的陣眼刻著‘饕’字，以活人生機喂養百年，就能喚醒饕餮殘魂——那是比陰兵更凶的東西！”
    老者的指甲深深掐進石桌，木渣混著黑血簌簌落下：“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他揮了揮手，空間四角的身影驟然清晰——是七具身高丈二的石俑，皮膚呈青灰色，胸口刻著扭曲的符咒，每走一步都震得地麵輕顫。
    “空間守衛。”李清音後退半步，玄風道長立刻擋在她身前。
    她盯著石俑揮來的石拳，瞳孔微縮，“攻擊有規律！每三息一次！”
    話音未落，石俑的拳頭已帶著風聲砸下。
    玄風道長銅鈴一搖，清脆的鈴聲撞碎石拳帶起的氣浪，整個人借力躍到左側石俑背後，銅鈴砸在石俑後頸的符紋上——那是陣眼！
    石俑的動作頓了頓，青灰皮膚裂開細紋。
    “道長打後頸符紋！”李清音大喊，同時拽著靈月仙子往右側躲閃。
    第二尊石俑的拳頭擦著她發梢砸進地麵，碎石飛濺中，她瞥見石俑腳邊的暗金紋路——正是困龍局的引氣線！
    “仙子！”她扯下腰間的桃木劍拋過去，“用拂塵殘絲纏住引氣線！這些石俑靠陣法供能，斷了引氣線他們就成死物！”
    靈月仙子接住木劍，腕間銀芒乍現——她竟將拂塵殘絲繞在劍身上，銀線如靈蛇般竄向石俑腳邊的紋路。
    “嗤”的一聲，銀線與暗金紋路相撞，濺起幾點火星。
    靈月仙子咬著唇發力，銀線一寸寸勒進紋路裏，石俑的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李清音趁機貼近第三尊石俑。
    她盯著石俑胸口的符咒，突然想起前世在終南山見過的古碑——那符咒是倒寫的“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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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尖掐訣，口中念動清心咒，指尖泛起暖黃光芒，按在符咒上：“破！”
    符咒瞬間崩裂，石俑的青灰皮膚簌簌剝落，露出裏麵鏽跡斑斑的青銅骨架。
    李清音後退兩步，正看見玄風道長的銅鈴砸碎最後一尊石俑的後頸符紋。
    七尊石俑同時僵在原地，青銅骨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轟然倒塌。
    “好！”玄風道長抹了把汗，銅鈴在掌心泛著暖光，“這些鐵疙瘩看著凶，原來都是紙老虎——”
    “紙老虎？”老者的笑聲突然拔高，他身後的霧氣翻湧如沸，“那你們看看這是什麽？”
    三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困龍局的中心位置，暗金紋路正瘋狂流轉，在地麵投射出一個巨大的“饕”字。
    字的中心裂開一道縫隙，從中滲出漆黑的霧氣，霧氣裏隱約可見尖牙和利爪，混著震耳欲聾的嘶吼。
    李清音的桃木劍突然發燙，劍柄上的八卦紋亮起紅光——這是凶物即將現世的征兆。
    她盯著那道縫隙，忽然發現暗金紋路的流轉方向與之前相反，心裏猛地一沉：“不好！我們破了石俑，反而幫困龍局引了氣！”
    老者的壽衣被黑風掀起，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膚：“小女娃終於明白了？這困龍局要的就是玄門修士的生機破陣——你們剛才打的每一拳，都在給饕餮殘魂喂飯！”他的指甲刺進自己掌心，黑血滴在“饕”字上，“現在，該你們嚐嚐被鎖魂的滋味了！”
    黑霧突然暴漲，瞬間吞沒了老者的身影。
    李清音隻覺心口一悶，喉頭湧上腥甜——是困龍局開始抽走她的生機！
    她踉蹌兩步扶住青銅骨架，看見玄風道長和靈月仙子也在捂胸咳嗽，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白。
    “清音！”靈月仙子的銀線突然纏住她手腕，“我感覺陣眼在‘饕’字中心！”她指尖點向自己眉心，“用我們的氣數逆推陣眼，或許能——”
    “不行！”李清音攥緊她的手，“逆推陣眼會被反噬，你們撐不住！”她望著逐漸清晰的尖牙輪廓，突然想起方才石俑胸口的倒“鎮”字——或許困龍局的解法，藏在倒轉的符咒裏！
    她咬碎舌尖，鮮血濺在桃木劍上，劍身上的八卦紋瞬間亮如白晝。
    “道長，仙子，借我氣數！”她大喝一聲，玄風道長的銅鈴、靈月仙子的銀線同時亮起光芒，三道流光匯入桃木劍。
    李清音揮劍指向“饕”字，口中念動逆魂咒：“鎮！”
    桃木劍如利箭般紮進“饕”字中心。
    黑霧猛地一滯，“饕”字的紋路開始倒轉，從暗金轉為幽藍。
    李清音隻覺渾身力氣被抽幹，眼前發黑，卻仍咬著牙盯著劍刃——劍身正在融化，融入“饕”字的紋路裏，像在重新書寫一個“鎮”字。
    “轟——”
    黑霧突然消散，困龍局的紋路徹底熄滅。
    玄風道長和靈月仙子癱坐在地，望著重新恢複平靜的空間，一時說不出話。
    李清音扶著青銅骨架勉強站起，正看見石桌旁的霧氣裏，老者的身影逐漸透明。
    “你……”老者的聲音帶著不甘，“你怎麽知道困龍局要倒寫符咒……”
    “因為你太貪心。”李清音擦了擦嘴角的血，“困龍局本是鎮凶之陣，你偏要改成養凶，倒寫符咒的破綻，早就暴露了你的目的。”
    老者的身影徹底消散前，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
    李清音耳尖微動，聽見極遠處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那聲音，不似來自這個空間。
    她皺眉望向空間深處，那裏的霧氣不知何時淡了些，隱約能看見一座青銅門，門上刻著與困龍局相似的紋路。
    門的縫隙裏，漏出一線暗紅的光。
    玄風道長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銅鈴突然發出悠長的鳴響：“那是……”
    “先不管這個。”李清音扯下道袍下擺裹住流血的手掌，“我們得先找到出去的路。但方才逆推陣眼時，我感覺這空間的出口，可能和那扇青銅門有關……”
    靈月仙子扶著光柱站起，銀線在指尖纏繞成小團：“清音，你看地上——”
    三人低頭，隻見原本暗金的紋路裏，不知何時多出幾行極小的朱砂字：“破局者，過青銅門，見真章。”
    李清音的目光掃過那些小字，忽然注意到“真章”二字的筆畫裏，藏著與她後頸朱砂痣相同的紋路——那是她前世作為玄學大佬時，師傅為她種下的“尋源印”。
    山風突然灌進空間，吹得光片簌簌作響。
    青銅門的縫隙裏，傳來若有若無的吟唱，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李清音摸了摸後頸的朱砂痣，眼神愈發清明。
    她彎腰撿起玄風道長掉在地上的銅鈴，輕輕一搖，清越的鈴聲撞碎了幾縷霧氣。
    “看來，我們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青銅門縫隙裏滲出的暗紅光芒漸盛，將三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李清音後頸的朱砂痣隨著那光芒微微發燙，像是有根細針在皮下輕輕挑動——這是“尋源印”在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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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剛要開口提醒同伴，腳邊的暗金紋路突然泛起血浪般的漣漪，原本懸浮的菱形光片“劈啪”炸裂，碎成星屑墜入紋路，竟在三人腳邊織成一張光網。
    “小心！”靈月仙子的銀線率先纏住玄風道長的道袍，將他往後一拽。
    方才三人所立之處，地麵轟然隆起，一塊青黑色巨石破陣而出，表麵布滿與空間守衛石俑相同的符咒，卻比之前的石俑高出一倍有餘。
    它的眼眶裏跳動著兩簇幽藍鬼火，喉間滾出鐵鏽味的低吼：“擅闖鎖魂空間者，死。”
    “空間守衛！”玄風道長的銅鈴剛舉起便垂了下來——他方才為李清音輸送氣數，此刻體內靈氣隻剩三成。
    但見他咬了咬牙，銅鈴在掌心轉了個花，“小友們退後，老道先會會這鐵疙瘩！”話音未落，人已如蒼鷹撲向守衛麵門。
    銅鈴撞擊在守衛額間符咒上，卻隻濺起幾點火星。
    守衛抬手一抓，竟將玄風道長整個人拎了起來，青黑手臂上的符咒泛起紫芒，玄風道長頓時如墜冰窟，喉間腥甜翻湧——這守衛竟能直接吸取修士靈氣！
    “道長！”李清音咬破舌尖強提精神，桃木劍殘刃方才融化的部分竟餘下半截）在掌心凝出青光。
    她記得困龍局倒寫符咒的破綻，或許這守衛的陣眼也藏在反常之處——可守衛全身都是符咒，哪處是真？
    靈月仙子的銀線如遊龍纏上守衛手腕，卻被那青黑皮膚灼出焦痕。
    她退到李清音身側，指尖按在眉心，將方才逆推陣眼時殘留的氣數渡過去：“清音，它胸口的符咒是正寫的‘鎮’！和石俑相反！”
    李清音瞳孔驟縮——石俑是倒“鎮”，守衛是正“鎮”，這或許是陣中陰陽互濟的局！
    她反手握住靈月仙子遞來的銀線，將殘劍與銀線纏在一起，“仙子引它低頭！”
    靈月仙子咬破指尖，銀線蘸血後如紅蝶撲向守衛眼眶裏的鬼火。
    守衛吃痛，仰頭發出轟鳴，胸口的“鎮”字符咒暴露在三人眼前。
    李清音借勢躍起，殘劍裹著兩人的靈氣刺向那符咒：“破！”
    “叮——”
    金屬交鳴震得三人耳膜生疼。
    殘劍竟沒能刺破守衛皮膚，隻在“鎮”字上劃開一道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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