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敘走進車間，周圍的氣氛瞬間凝重了幾分。大家雖然都認識他，但也有不少人對楊子晴並不熟悉。不過，隻要一聽到她的名字，眾人便立刻明了：她是顧時敘身邊的人。至於她到底是誰，沒人敢隨便揣測，但站在顧時敘旁邊的女性，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醫生，顯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車間裏突然安靜下來，工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具，站立成行，臉上的激動幾乎遮掩不住。顧時敘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不用緊張，視線隨即轉向楊子晴。他不禁疑惑，為什麽她要在這裏停下？
    楊子晴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眼神中帶著一種“等一下”的默契。然後，她走進車間，四下打量起來。她目光落在一件正在修改的衣服上——一件馬甲。外層是經過洗刷和打磨的蟒蛇皮，表麵光滑得仿佛可以映出人影；內裏是細膩的白色絲綢，布料被精心縫製，穿在身上根本不必擔心刺痛皮膚。縫口處理得幾乎無可挑剔，細節之處無一不顯露出匠心獨運。
    這件衣服已經接近完工，唯一需要修改的是袖口略大，重新畫的線條隻是微微收窄了幾毫米。
    楊子晴目光停留在一旁的“劉姐”身上，她麵色平靜，眼睛低垂，仿佛對外界的一切視若無睹。楊子晴心中微微一沉，抿了抿嘴唇，心裏暗歎一聲，最終卻帶著一絲溫暖的笑意，輕聲開口：“劉阿姨，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一絲不苟啊。”
    “劉阿姨？”她的稱呼一如當年，那聲音帶著一點兒俏皮，卻又不失尊敬。
    劉向潔微微一震，抬眼看她時，表情瞬間由平靜轉為驚訝，隨即嘴角綻開一抹真摯的笑容：“小晴，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楊子晴淡淡一笑：“當然記得，我的記性可一向很好。”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輕鬆，但眼中卻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劉向潔的笑容微微凝固，眼中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感慨：“那時你還那麽小，真是讓人沒想到，你都記得。”她看著楊子晴的眼神，似乎有些懷念又帶著一絲惋惜。
    楊子晴輕聲道：“在我爸媽的靈堂上，我也見過你。”她的話音低沉，語氣淡漠，卻讓劉向潔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中閃過一抹寂寞與痛楚。
    “也過去好多年了……”劉向潔輕聲歎息，仿佛在追憶著那些已經遠去的時光。
    楊子晴沒有再說什麽，反倒輕輕地轉開話題：“劉阿姨，您還在做服裝這行嗎？”
    劉向潔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依然淡定，“是啊，除了這個，我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她的聲音裏帶著一股平靜的力量，“不過，這裏倒是挺不錯的，至少我有一技之長，有了出路。那些老同學，空有一身本事，現在都去做苦力了。”她說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做苦力還要爭搶，名額可是緊張得很。”她微微向顧時敘欠身，示意感謝，又關切地問楊子晴，“你現在怎麽樣了？”
    楊子晴輕輕一笑，眼中卻閃過一絲自信：“我能不好嗎？我的名聲可響當當。”
    劉向潔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無奈，“響有響的難處，無名也有無名的好處。”她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不過不管怎麽樣，你要小心，照顧好自己。”
    楊子晴點點頭，話題轉得有些沉重，但她的笑容依然溫和：“謝謝劉阿姨，我會的。”
    她走出車間，內心的波動卻始終無法平靜。站在顧時敘身邊，她忽然主動開口：“劉阿姨叫劉向潔，和我爸媽是高中大學的同學，我小的時候常來家裏做客。”楊子晴的聲音帶著一絲懷念，“那時候我很討厭她，因為她每次離開，我爸媽總會冷戰一段時間。我甚至和楊曄偷偷討論，她一定暗戀我爸。”
    她忍不住笑了笑，接著說道：“她是個非常敬業、非常專業的服裝設計師，剪裁和製作上是極其精湛，簡直癡迷到了極點。她從來不靠關係，做人也淡泊無爭，所以她的事業一直不順，但她從不急，隻要有衣服可以做，她就滿足了。”
    顧時敘靜靜聽著，眼中閃過一絲感慨，“看得出來。”他點了點頭，語氣輕描淡寫，但眼神卻變得深邃。
    顧時敘回憶起剛才的一幕，心裏突然有了幾分明悟：“她在東慶路開了一家小服裝店，隻是生意一直不太好。要不我幫她……”
    東慶路的服裝市場競爭異常激烈，徐家在這條街上有一家服裝店，徐季凡是楊曄的好友，那家店曾經是江城的服裝界霸主，如今依舊是行業中的龍頭。劉向潔的小店自然難以與之抗衡。
    楊子晴臉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平靜，她早已知道這一切。她前世曾在劉向潔的店裏待了兩天，那個時候她還身無分文，生活困苦。她憑著一顆執著的心，靠著別人施舍的兩枚白核，勉強維持生計。那時，她還沒有恢複木係能力，依舊在四處打零工，直到她在東慶路看到了劉向潔的店招。當時劉阿姨正好需要一個助手，雖然隻是三天一枚一階白核，但對於當時的她來說，這已經是不錯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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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並沒有將劉向潔和記憶中的人聯想到一起，隻覺得劉阿姨溫和而好脾氣，甚至還給了她漲薪的機會。兩天後，她的木係力量恢複了，而她也發現，固定薪水對於她來說根本無用，於是她辭去工作，選擇了另一條生死未卜的道路。
    她輕輕一笑：“我倒是想幫她，可是那種幫法，她反而會不高興。”她頓了頓，目光有些銳利，“昨天那隻鐵狗，我把它們的屍體都收起來了，它們的皮毛肯定有利用價值，尤其是那皮。你們手下應該沒有合適的裁縫吧，我推薦劉向潔。”
    顧時敘眉頭微挑，眼中閃過一絲思索：“我們這邊的裁縫都是要經過考核的。”
    楊子晴不以為然：“隨你們怎麽考核，劉阿姨是專業的，能勝任任何工作。”
    劉向潔的事情隻是一個小插曲，楊子晴了結了心中的一樁舊事，接下來的時間便完全交給了顧時敘的安排。
    兩人巡視了一遍整個工廠，隨後離開廠房，朝著辦公樓走去。顧時元的工作室設在地下，一樓周圍則有警衛嚴密把守。一路上，楊子晴的目光掃過周圍的環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厚的工作氣息，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效率和精密操作所充斥。
    進入大樓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整潔的寫字樓區域，藍色的隔斷和寬敞的辦公桌呈現出一種冷靜而高效的氛圍。幾台正在運作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些看不懂的數據，仿佛每一台機器都是這座龐大工程中不可或缺的齒輪。
    楊子晴一時間有些恍惚，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那閃爍的光標上，心中竟然浮現出末世前她曾經學習時的場景。那些記憶，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憂傷。
    顧時敘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淡淡開口：“這些電腦都連著工作室的內網，末世前的互聯網已經徹底癱瘓，再也無法恢複了。”
    楊子晴忍不住微微歎息，心裏一陣遺憾——人類花費了多少年的智慧，才創造出這些龐大的信息網絡，但如今，它們卻無聲無息地湮滅在這片荒蕪的大地上。她已習慣了末世的模樣，但如果有互聯網，至少這個世界會多一點斑斕的色彩，而不是現在這種灰色的沉寂。
    她輕聲道：“要是有互聯網，末世也許不會這麽寂寞。”
    顧時敘沒有多言，繼續帶她前行。
    就在這時，顧時元興奮地從旁邊的小道跑了過來，笑容燦爛，眼中閃爍著幾分驚喜：“哥，子晴，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顧時敘攤開手，指向楊子晴：“你看，子晴來了。”
    楊子晴忍不住撇撇嘴，隨手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顧時元。“阿元，你這樣看起來很像那種上流精英，真有魅力啊。”
    顧時元愣了一下，接過文件的手微微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他偷偷瞄了顧時敘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就別調侃我了，手下那一幫牛人，爭得不可開交，哪個都能說一套道理，我簡直被他們弄得頭大。什麽精英，不值一提。”
    說著，他引領著兩人走向裏麵。
    顧時敘簡潔地說道：“這份報告我和子晴都看過了，對其中幾個提議比較感興趣。”
    顧時元的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聲音不由得激動：“真的嗎？太好了！你們來給我指點迷津吧，他們都爭了一早上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簡直搞不清楚該聽誰的。”
    他突然頓了頓，表情有些糾結，“不會是精加工那塊吧？”
    顧時敘立刻捕捉到其中的關鍵信息：“有難度？”
    顧時元點點頭，臉上浮現出幾分無奈：“本來有好幾個人傾向做精細零件，包括改造槍支。但當他們進行實驗時，熔點比昨天的數據還要高，容器也成了個大難題。更不用說生產過程中所需的模具。”他歎了口氣，“小洛，就是洛永盛，現在已經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裏好久了。”
    楊子晴和顧時敘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左側的厚玻璃門，那扇門背後便是實驗室的入口。
    隨著三人進入，工作室裏的研究人員紛紛走了過來。有的好奇、有的敬畏，還有一些則帶著明顯的傲慢神情，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楊子晴觀察了一下，發現那些看起來好奇或敬畏的，大多是技術水平不高的人，而那些帶著傲然神情的，顯然是那些真正的專業人士。
    她不禁心中一動——這些人雖然都經過了初步篩選和考核，但他們的忠誠度和能否完全歸心，依然是一個問題。忠誠是一種可以培養的東西，但要完全掌控這樣一群人的心，恐怕還需要更多的籌碼和智慧。
    就在她沉思的瞬間，忽然感到一股刺眼的目光。她順著視線望去，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意。等到她回視過去時，對方立刻移開了視線。
    楊子晴微微一愣，心中暗自猜測，這人不簡單。
    那人此時已經走了過來，朝著顧時敘開口：“顧隊長，關於鐵樹的研究，我和幾位同事一致認為，應該走大物件方向：比如汽車外殼、重要通道的防盜門、保險櫃內膽，甚至是致命部位的防護裝備。理由是，這些物件對精細度要求不高，也不需要特別複雜的模具。以我們目前的技術和設備，根本無法精細處理鐵樹材料，如果硬要用於槍支製造，恐怕會出大問題。”
    說話時，他不自覺地朝實驗室的方向瞥了一眼，仿佛在期待某種反饋。
    楊子晴聽著他的話，心中卻微微一震。這些理由的順序讓她有些不滿——“乃至於刀劍棍棒”，這個說法明顯把武器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置，而她卻知道，眼下最關鍵的，絕對不是那些防盜門或保險櫃，而是能夠保命的武器。
    她忍不住搖了搖頭，心裏一陣鄙夷。看來，這個人的眼光實在有限，根本看不到問題的核心。
    顧時敘微微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提議並不完全認同，但他並未立刻發作，而是沉默片刻，顯然在思索如何回應。
    楊子晴輕輕一笑，低聲道：“估計顧隊長也不會欣賞他的這種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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