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問到了點子上，顧時敘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許的光芒，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楊子晴一眼，緩緩說道：“不錯，觀察得很仔細。但他們家裏人也不多，大多是兩三個而已。”
    楊子晴的眉頭輕輕蹙了蹙，心中卻不禁一震。她低頭輕輕歎了口氣：“我本以為你要打造的是一支悍勇無畏的武裝隊伍，那種亡命天涯、手染鮮血的硬漢，結果……看來，這些人倒都隻是些普通的家夥，有家庭、有牽掛。”
    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失望，然而這一切並不代表她不佩服——相反，她心裏清楚，這才是做事的高明之處。
    “一群死命拚搏的光棍，倒是可以短期內凶狠無比。”楊子晴的內心不由得閃過一絲冷笑，她並沒有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但這些人，沒家沒眷，根本沒有軟肋，忠誠也就難以把握。你無法要求他們為你死心塌地，某一天，他們可能就反過來背叛。”
    她深知，這種亡命之徒反而是最難駕馭的。而顧時敘顯然知道這一點，他選擇了讓這些人有牽掛的家，隻有這樣，他們才會為家人的安危去拚命，才會真正地忠心於自己。要能保證他們家人的生活安定，那麽他們就能死心塌地地跟隨。這種忠誠，才是真正值得依賴的。
    最妙的是，顧時敘雖然選了有家庭的人，這些人卻不至於太沉重——一個家也就兩三口人，若真有任務需要調動，也能很快安置，而不是像那些成群結隊的大家族，拖家帶口的成員一多，任務執行起來反而會成了包袱。顧時敘的考慮簡直無微不至，真讓人佩服。
    楊子晴不由暗自一歎，顧時敘不僅有如此高超的計謀，能精準地抓住人性的脈絡，而且還充滿了自信。五千人的狩獵團，等於掌控著兩三萬人的生活，光是這個龐大的體係就需要他做出無數細致入微的安排，方方麵麵的考量可想而知。
    她忍不住感歎：就憑這一手，也足以證明他在做大事上的氣度和胸懷。相比之下，她自己不過是個小打小鬧的存在，注定不過是炮灰一個罷了，難怪前世總是混得一團糟。
    “還是得抱緊這個大腿，想太多也沒用。”她心裏默默做出了決定，不再去琢磨太多不切實際的事，認準了方向，踏實跟著走便是。
    正當她還在沉思時，突然感到額前一重，仿佛有股莫名的壓迫感襲來。她抬頭，眼前出現了一張陰柔的麵孔。那是一個年輕男人，臉上帶著一絲冷峻的笑容，目光從遠處直勾勾地盯著她，仿佛隨時準備把她吞噬。
    楊子晴眉頭一挑，這個男人讓她感覺不太舒服，冷冷的目光仿佛是對她懷有深深的不滿。她從未見過他，但那眼神中似乎有種熟悉的惡意。前世的記憶並不深刻，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並不簡單。
    “這家夥……”楊子晴心裏琢磨著，剛準備轉身回避，卻見那男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嘴裏笑得有些虛偽：“顧大哥，真是好手段呀，拉來這麽多人做宣傳，搞促銷，真是好專業，一來就把小謙的生意給擠得沒了，你說得過去嘛，顧大哥。”
    這人笑得陰險，嘴角微揚，眼神卻冰冷如刀，語氣更是充滿了挑釁和不滿。楊子晴心中一緊，暗道：“果然是個不省心的主。”
    顧時敘卻絲毫不慌，淡淡地抬了抬眉，顯得無動於衷：“諸葛公子，你也在這裏開水廠？”他話語平和，眼神冷靜，絲毫不為這人刁鑽的笑容所動。
    “嘿嘿，廠子哪敢提啊。”那男子低聲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不過開個小店，賺點零花錢而已。真是沒想到，顧大哥一來就把我給擠到角落去了，生意根本沒法做了。”
    楊子晴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諸葛公子。”她猛地意識到，這人不就是江城軍區的太子爺——諸葛雲馬家的公子——諸葛謙？難怪看起來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原來是個有背景的主兒。
    她暗自打量著他，眼神冷冷地掃過他的麵容，心裏卻忍不住冷笑：表麵上裝得客客氣氣，實際上卻在心裏暗諷顧時敘，嫌棄他破壞了自己的生意。而那天基地前的堵塞事件，八成也和他脫不了幹係。居然還敢在這裏裝可憐，真是讓人反感。
    不過，諸葛謙顯然並未察覺到楊子晴的冷淡，他的眼神很快鎖定了她，譏諷地笑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楊子晴吧？聽說你可了不得，曾一枚葉片救了葛叔叔一命，簡直像神話中的靈丹妙藥一般。還聽說，水廠的主意也是你出的。救治本領了得，居然還不滿足，想要經商，難怪你看不上我們的研究所，拒絕了我們的邀請。”
    楊子晴臉上並沒有任何波動，眼神冷得像是冰霜：“你說得倒是挺有意思。”
    這時，顧時敘不動聲色地將楊子晴擋在身後，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鋒芒：“我之前跟諸葛司令提過，研究喪屍這件事本就充滿了風險，他卻連提議者是誰都不肯如實告知，這可真是讓人放心不下。我這人膽小，自私得很，做不到像諸葛司令那樣有高度的覺悟，把自己的臂膀送進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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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時敘這話說得毫不留情，幾乎是在直指諸葛雲馬的險惡用心。諸葛謙的臉色頓時一變，憤怒之色一閃而過，卻也沒有反駁。
    “你……”他愣住，怒火頓時湧上心頭。
    但顧時敘顯然並不打算給他任何麵子，繼續冷靜說道：“不過，我倒是忘了，水廠這麽辛苦辦起來，怎麽能讓大家都白辛苦呢？”他轉向楊子晴，嘴角一勾，輕鬆說道，“我準備給你一成股份，具體的事情稍後讓周一言給你準備合同。”
    “啊？”楊子晴愣了一下，沒想到顧時敘居然會這麽直接。
    “水廠是你們辛苦辦起來的，本該人人有份。”顧時敘繼續笑道，“葛司令也幫了不少忙，我準備也給他一點股份。否則，萬一賺了大錢，大家都不好分。”
    想到顧時敘臉上那副“錢多了也是一種負擔”的欠揍表情，楊子晴就忍不住想笑，這家夥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還真是像模像樣，把諸葛謙都憋得臉色漲紅，估計心裏早就羨慕嫉妒恨得要死了吧！
    楊子晴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看得清楚了，顧時敘這種人，光是臉上那副微笑就足以讓對手一個個氣得跳腳——而諸葛謙就是那個被氣得臉紅耳熱、最後捏著拳頭走人的傻子。
    而這個傻子果然沒忍住，拂袖而去，留下的隻是他那不甘心的背影。顧時敘和楊子晴並沒有在意他，反而站在現場，觀望著周圍的動靜，氣氛似乎一片混亂，卻又處處透露著一種莫名的秩序感。水係和軍隊的配置，井然有序，雖然這些人看似散漫，但實際上各司其職，心思全在工作上，沒有一人怠慢。每二十人輪流，幾波下來，差不多能頂一下午的工作量。
    時間一晃，快到五點，顧時敘終於點了點頭，轉身上了車。“可以了，足夠了。”他語氣從容，不急不緩，完全不見外麵的忙碌給他帶來的任何壓力。
    楊子晴上車後，不禁有些好奇地開口：“顧時敘，諸葛謙不會沒問題吧？畢竟他那人，看著不簡單。”她記得很清楚，諸葛謙並非隻是嘴皮子厲害的人，那可是一個心狠手辣的角色，絕對不會甘心被這樣輕易打壓。
    顧時敘想了想，車內的氣氛漸漸安靜下來，甚至能聽到後座鄭磊的輕微呼吸聲，似乎一切都被壓製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分寸。他開口時語氣依舊不緊不慢，帶著幾分冷靜：“諸葛謙絕不像他表麵看起來那麽無用，今天基地的各個單位提前下班，應該是他背後的操作。”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他即使是諸葛雲馬的寵兒，依舊難掩心機。我懷疑，葛建華被算計的事，背後也有他的輝子。”
    楊子晴輕輕點頭，腦中閃過一連串關於諸葛謙的記憶。他的手段，足以讓任何人膽寒。“他是個小心眼兒的人，愛記仇，尤其是對同齡人，總是比不上他出色就特別不舒服。”
    顧時敘嘴角微揚，似乎在笑自己說得太直白：“是的，諸葛謙和葛涵的關係一直不好。”他轉向窗外，神色忽然嚴肅，“兩人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
    “哦？”李雲從駕駛座輕描淡寫地插話，“那麽，葛涵也算是他的一塊心病了？”
    “沒錯，曾經就是。”顧時敘點了點頭，“他們以前就有不少摩擦。”
    這時，楊子晴突然想起一個人，那個熟悉的名字如同一道閃電，穿越她的思維。她低聲說：“說到同齡人，那個馮業禮當初不也和他一樣嗎？”
    李雲轉過頭，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你不知道嗎？馮業禮現在可不再是那個太子爺了。他和馮國強斷絕了父子關係，現在完全消失在外界的視線裏。”他停頓了一下，接著低聲補充，“不過，‘失蹤’其實並不是他死了，而是去了顧大哥那裏做事。”
    “失蹤？”楊子晴的眉頭輕輕一挑，她對馮業禮的事情不算清楚。雖然她對那件事早有耳聞，但總覺得馮業禮的處境有些複雜，她一直未曾深入了解過。直到現在，她才慢慢拚湊出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原來，馮業禮的失蹤並不完全是偶然——那個曾經與顧時敘敵對的馮國強，最後甚至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犧牲兒子，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舍得丟棄。
    “是的，”顧時敘沉默片刻後開口，語氣有些諷刺，“父子關係斷裂後，馮業禮失蹤了。有人說他死了，但誰都知道，他那時是假死，真正的原因是他去了我的手下。”
    楊子晴默默點頭，心中湧現出幾分複雜的情緒。她知道，馮業禮一直是個有原則的人，但父子情深，父親那一招讓他徹底心寒，斷絕了所有的關係。最後，他不得不選擇逃避，去投靠了顧時敘。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與馮業禮有過一次約定，那個時候她也承諾過，如果他需要木係的幫助，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然而，時光飛逝，那些曾經的承諾與約定早已被遺忘在了記憶深處。馮業禮的身影，早已漸行漸遠。
    想到馮業禮，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肖敬。那個公安局局長家的公子，想必在經曆了這一連串的變故之後，也早已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中，成為了過眼雲煙了吧。
    葛涵已經徹底倒台了，那麽諸葛謙又能囂張多久呢？
    她低下頭，看著乖乖地趴在她大腿上養神的牛奶，它頭上還纏著她用藤蔓葉子做成的繃帶。楊子晴心中忽然湧起一種感慨，這個世界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角鬥場，每天都在上演著殘酷的淘汰賽，隻有擁有足夠手段和能力的人，才能最終生存下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最後活著的，都將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精英。
    所有人都在拚命努力，想要成為精英中的一員。但稍有不慎，就可能在這個殘酷的過程中飲恨而終。如果沒有這樣激烈而慘烈的競爭在背後不斷地鞭策和逼迫著他們，大概人們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和毅力來麵對這個滿是災難和血腥的世界吧……
    好吧，楊子晴在心裏默默地承認，她又有些不合時宜地開始多愁善感、無病呻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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