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別發呆了。”
    艾倫率先跳下卡車，動作輕巧得不像個背負裝備的軍人，他拍了拍軍服上沾染的灰塵，揚了揚下巴示意跟上。
    三人連忙跟下車，踉蹌著站穩。他們跟在艾倫身後，穿行在臨時營地雜亂無章的帳篷迷宮裏。
    空氣中混雜的氣味更加濃烈刺鼻——硝煙未散的硫磺味、汗液發酵的酸味、消毒藥水特有的化學味，還有劣質煙草燃燒的嗆人味道，共同構成了這片區域獨有的“前線氣息”。
    隨處可見疲憊不堪、神情麻木的士兵，偶爾投來的目光在掃過艾倫時，無一例外地帶上了驚疑和探究。
    最終，他們抵達了營地中部靠前的一片區域，這裏的帳篷相對規整，正是航空魔導士的專屬駐地。
    史瓦倫少校顯然早已抵達，估計正忙著與即將輪換下去的步兵師指揮官進行交接，這意味著他們暫時獲得了一小段難得的空閑。
    艾倫小隊的出現，自然吸引了駐地內其他魔導士的注意。
    沒辦法，艾倫那張稚嫩得過分的臉，配上中尉軍銜和胸前那枚象征“王牌”的雙翼持劍徽章，這種組合在任何地方都足以引人側目，更不用說是在人命如草芥的前線。
    一些人遠遠地打量，低聲交頭接耳，眼神複雜，但沒人敢真的上前搭話。同為航空魔導士，他們比誰都清楚那枚徽章所代表的實力和地位，那不是能隨意冒犯的存在。
    按照帝國軍的標準編製，一個小隊分配一頂行軍帳篷。
    四個人擠進去，空間確實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哈羅德和埃裏克已經開始打量帳篷內部，想著怎麽分配床位。
    理論上，艾倫作為中隊長，有資格分到單獨的帳篷。但他隻是淡淡掃了一眼站在旁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的希爾，隨意地揮了下手。“那頂帳篷，布列裏亞科夫下士用吧。”
    希爾猛地抬起頭，愣住了，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難以置信的感激，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小聲而清晰地說了句，“是！謝謝隊長！”
    於是，最終的安排變成了哈羅德、埃裏克，以及他們的小個子隊長艾倫，三個男性擠一頂帳篷。這麽一來，空間倒是顯得寬裕了不少。
    看著兩個部下開始手忙腳亂地整理個人物品和床鋪，艾倫雙手抱胸，靠在帳篷支架上，看了看逐漸西斜的太陽，估摸著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悄然浮現，帶著一絲惡作劇般的冷意。
    “為了防止你們等會兒吃完飯，再把晚餐原封不動地吐出來，”艾倫忽然開口，臉上慢慢綻開一個笑容。
    那笑容明亮得有些晃眼，配上他那張稚氣的臉，本該是純真無邪的，卻讓正在鋪床的哈羅德和埃裏克同時感到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了上來，動作都僵硬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現在就去適應一下戰場比較好。”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小隊的三名成員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麵麵相覷，完全不明白他們這位新隊長又在打什麽主意。他們已經隱隱覺得，這位王牌隊長的思維方式，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甚至有點……危險。
    艾倫似乎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仿佛想到了什麽極其有趣的事情。“趕緊收拾一下，別磨蹭。”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我帶你們去散個步。”
    “去附近的戰壕走走，正好拉近一下我們彼此的距離。”
    ——————
    萊茵戰線前沿防禦陣地
    “趴下！”尖利的哨聲和嘶啞的吼叫同時響起。
    “嘴巴張大！！”老兵的喊叫在耳邊炸開。
    通訊員慌亂的報告，“已確認敵陣發煙訊號！注意規避炮火覆蓋！”
    艾倫領著三人行走在泥濘不堪的戰壕內。
    腳下是粘稠的泥漿和不知名的汙水混合物，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專門挖掘的排水通道早已被碎石、泥土和各種廢棄物堵塞，汙水肆意橫流。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軍靴，寒意直往骨頭裏鑽。
    每當遠處的炮彈呼嘯著落下，在附近地麵炸開，震得腳下大地都在顫抖時，就能看到一隻隻肥碩得嚇人的老鼠從各種牆角的孔洞、屍體下方鑽出來，吱吱叫著四散奔逃，其數量和瘋狂程度，幾乎不亞於戰壕裏同樣在炮火下掙紮的士兵。
    “嗚……嘔……”
    希爾彎著腰，扶著有些濕熱的壕壁，再一次劇烈地幹嘔起來。
    早上隻吃了幾口幹硬麵包屑的胃裏早已空空如也，此刻隻能吐出些酸水。她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和艾倫隊長口中輕鬆的“散步”聯係起來。
    就在希爾因為幹嘔而暫時停下腳步的瞬間，身後一股大力傳來，她整個人被艾倫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進了旁邊一個稍微凹陷、積滿了泥水的彈坑裏。
    “噗通！”冰冷腥臭的泥水濺了她滿頭滿臉。
    希爾完全懵了，掙紮著想爬起來，艾倫冰冷的聲音卻從上方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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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兩個也是，跑快點，別像沒吃飯一樣！”他目光掃向同樣臉色難看的哈羅德和埃裏克。“這裏馬上就會成為重點照顧對象，不想被炸成碎片的，就給我跑起來！”
    說完，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還在泥水裏發愣的希爾，不耐煩地用靴尖踢了踢她的肩膀。“沒聽到嗎！蠢貨！就算是在戰壕裏，吃到近距離的炮彈一樣會死無全屍！”
    在艾倫的嗬斥和驅趕下，小隊三人在如同迷宮般蜿蜒曲折的戰壕裏跌跌撞撞地‘散步’。
    不知跑了多久，感覺肺都要炸開了，前方又傳來一陣更加密集、更加震耳欲聾的轟隆炮聲。
    經驗豐富的士兵嘶吼著“隱蔽”，三人下意識地跟著其他士兵再次手腳並用地爬進最近的散兵坑裏，緊緊抱住腦袋，任憑爆炸的氣浪和泥土碎屑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炮擊聲逐漸稀疏。等到他們顫抖著從散兵坑裏爬出來時，耳邊突然傳來希爾一聲撕心裂肺、完全變了調的嚎叫。
    哈羅德和埃裏克被這聲慘叫嚇得心髒驟停，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泥汙和驚魂未定，趕緊循聲跑了過去。再怎麽說也是一個小隊的成員，希爾要是出了事，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趕到近前，兩人瞬間僵在原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隻見希爾蜷縮在坑道牆邊，身體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捂著耳朵，整個人抖得像篩子一樣。
    而在她頭頂上方的坑道壁上，掛著半截被炸斷的士兵軀體，破碎的軍服下，粉紅色的腸子和模糊的內髒器官流淌下來，粘稠溫熱的血液混雜著泥土，正一滴滴地澆灌在希爾的頭發和肩膀上。
    如此恐怖血腥的一幕，讓希爾徹底崩潰，除了發出意義不明的、野獸般的哀嚎，她完全做不出任何其他動作。
    就在兩人呆愣住的時候，一道平靜的聲音響起。
    “嘖，真是難看，別這麽大聲嚷嚷了，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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