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問候持續了一周的時間，艾倫沒想到他手下三個居然都緩過來了。
    哈羅德和埃裏克已經能麵不改色地在屍體堆旁邊啃黑麵包，雖然偶爾臉色還是會發青，但至少不會吐出來。
    最令他驚訝的是希爾·洛伊切諾娃·布列裏亞科夫。
    這個一開始被嚇得失禁、嚎啕大哭的下士，現在居然也能相對平靜地穿梭在布滿彈坑和碎肉的戰壕裏了。
    雖然有時候冷不丁看到特別完整的殘肢斷臂，還是會發出一兩聲足以讓附近戰友心髒驟停的尖叫，但總體來說，已經算是個合格的前線士兵了——至少在心理承受能力上是這樣。
    艾倫甚至覺得，這姑娘的眼神裏，似乎多了點以前沒有的東西，一種麻木，或者說……堅韌？有點刮目相看了。
    在對地麵目標進行打擊時，這三人已經沒有絲毫猶豫了，就在艾倫考慮是不是該將難度升級的時候。
    “第二中隊集合！”
    通訊兵嘶啞的喊聲打破了魔導士營地的平靜。
    艾倫微微挑眉，第二中隊？
    目前這個番號下，滿打滿算也就他、哈羅德、埃裏克、希爾這四個人組成的201突擊小隊。
    不過既然是史瓦倫少校的命令，多半是有什麽正經任務了。
    總算不是每天“散步”之外就是和敵方魔導士對峙，或者是偶爾射落幾個倒黴偵察機。
    當然去欺負要地麵步兵之類的，也算是不錯的生活調劑。
    “你們三個，原地待命，整理裝備。”艾倫丟下一句話，便徑直走向設在營地中央，戒備森嚴的師部指揮中心。
    看來，這次的任務少不了要和步兵老大哥們協同作戰了。
    指揮帳篷裏煙霧繚繞，混合著汗味、泥土味和廉價紙煙的味道，嗆得人眼睛發酸。
    地圖桌周圍圍著一圈軍官，個個神色凝重。那位原本看起來相當溫和，甚至有些學者氣的史瓦倫少校，此刻也是一臉疲憊，眼窩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顯然這幾天的前線壓力把他折磨得夠嗆。
    “艾倫中尉，你來了。”史瓦倫看到艾倫，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高興？
    好像這幾天事情，已經落入了這位大隊長的耳中，第二中隊給他漲了不少臉的緣故。
    “是，少校。”艾倫立正敬禮，動作幹脆利落。
    史瓦倫拿起一根磨得有些發亮的木質指揮棍，指向鋪在桌上，布滿紅色和藍色標記的大比例軍用地圖。
    “情況很不樂觀。”他的聲音帶著沙啞，“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指揮棍在地圖上劃出一段段令人心驚的弧線，“這些我們原本計劃堅守的路段，現在已經基本失去了控製。法蘭人就像瘋了一樣，幾乎在全線向我們施壓。”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不僅投入了大量的步兵，他們的航空魔導士和轟炸機也異常活躍。看起來，我們換防的消息已經被他們察覺到了，他們想趁我們立足未穩，撕開一個口子，徹底把我們趕到萊茵河穀對麵去。”
    艾倫的目光隨著指揮棍移動。他們目前所處的陣地位於萊茵河東岸一片相對開闊的平原地帶，再往東則是起伏的山脈和河穀。
    後方的拉斯維嘉堡，坐落在孚日山脈腳下，是他們主要的後勤補給基地和休整點，通過一條脆弱的鐵路線和公路與前線連接。
    艾倫快速掃視著地圖上的兵力部署標識。己方，一個步兵師，編製上是兩個旅四個團，滿編超過一萬人，但經過之前的消耗，實際兵力恐怕要打個折扣。
    一個航空魔導大隊，但目前到位的隻有他們一個小隊加上史瓦倫少校等少數人員，總共二十四人不到，嚴重缺編。
    一個炮兵團，人數約一千，裝備了四十八門從70毫米野戰炮到150毫米加農炮不等的火炮——這是唯一讓艾倫感到些許安心的數字，炮兵是帝國的驕傲。
    再加上工兵、通訊兵、後勤人員等等，大約兩千人，其中專門服務航空魔導士的整備和地勤就有三百多人，相對前線戰鬥人員來說，這個比例顯得有些臃腫，也側麵反映了步兵單位損失之慘重。
    而對麵，地圖上標注的法蘭西軍隊番號，赫然是四個步兵師，外加來自迦南合眾國的兩個步兵團。
    乍一看，兵力對比懸殊得嚇人，似乎是六萬對一萬的局麵。
    但艾倫知道，法蘭西的師是“小師”，編製較小，大致相當於帝國一個旅多點的規模，所以三個法蘭西師的實際戰鬥力，約等於帝國兩個半到三個師。
    不，或許還要更低，畢竟他們的裝備不如帝國，帝國可是連級的單位都有重機槍。
    至於那兩個迦南合眾國來的團，雖然裝備精良，人員也按帝國標準滿編，但似乎一直作為預備隊使用，並未完全投入一線。
    即便如此，敵眾我寡的態勢依然明顯。即便作為防禦方，他們以空間換時間，之前的戰鬥還能勉強維持。
    但現在，史瓦倫少校的意思很明確——戰線已經退無可退，後方就是重要的補給線和撤退通道，一旦被突破，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重新建立穩固的防線。”史瓦倫揉了揉眉心，“但敵人炮火太猛烈，偵察也很到位，我們的負責防禦工事的部隊傷亡很大，工事進展極其緩慢。”
    艾倫盯著地圖，手指無意識地在幾個關鍵點上敲擊著。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將地形、兵力、敵我態勢、後勤線等信息拚接、與他們擁有的戰力比較。
    雖然時間不長，但在史瓦倫少校準備下達具體作戰任務前，艾倫便抬起了頭。
    “少校，”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嘈雜的帳篷裏卻異常清晰，“我們目前的困境，根源在於戰線被持續壓縮，導致無法有效構築防禦工事，對嗎？”
    史瓦倫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隨即點了點頭，“嗯，是這樣沒錯。有什麽問題嗎，艾倫中尉？”
    對於這個年紀小得離譜、但屢次展現出驚人能力的下屬，史瓦倫早已不敢有絲毫輕視，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我明白了。”
    艾倫的語氣很平靜，“主要是因為戰壕和掩體挖得太慢，跟不上戰線後退的速度。”
    “考慮到對麵有偵察機和魔導士時刻盯著，我們任何大規模的土工作業都會立刻招來炮火覆蓋，這很正常。”
    “不過這或許是個好機會也不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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