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劍的嗡鳴震落滿樹桃花。我跪在往生閣的桃樹下，看著那些沾血的瓣子飄向西南血星。枝頭花蕊裏的"我"們正在青銅化，他們的道袍泛起金屬鏽色，指尖生出優曇根須紮進桃木紋路。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養器訣..."
    指尖撫過樹幹上新浮現的巫族銘文，樹皮突然翻卷著咬住手腕。金血滲入年輪的刹那，整片桃林開始移動，樹根破土時帶出森森白骨——那些都是曆代持劍者的遺骸，天靈蓋處盛開的優曇花正與枝頭的"我"們遙相呼應。
    逆鱗劍殘骸突然從袖中飛出。劍柄鱗片裹著嫁衣符咒貼附樹身，將西側三丈的桃樹染成血色。當最後一枚鱗片嵌入樹幹時，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師父當年坐化的蒲團位置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青銅豎井。
    井壁布滿正在呼吸的優曇花苞。我攥著焚天劍躍入井中，劍鋒觸及花苞的瞬間，三百年前的往事如潮水倒灌——師父臨終前塞給我的龜甲，表麵裂紋根本不是占卜所致，而是用焚天劍尖生生刻出的星圖；他渙散的瞳孔裏映著的不是擔憂，而是饑渴的狂喜。
    下墜突然停止。井底不是地宮，而是片倒懸的歸墟海。海水漆黑如墨，水麵倒映的卻不是此刻景象：青筠七歲時的祭壇上，初代閣主正將半枚門鑰釘入她心口；昨夜垂釣使的青銅絲線，分明是從門鑰裂縫中鑽出的根須！
    焚天劍脫手墜向倒影中的祭壇。當劍鋒觸及虛影的刹那，真實與倒影的界限轟然破碎。我跌進記憶的夾縫，看見二十年前自己接過焚天劍時，劍柄暗槽裏嵌著粒優曇種子——那種子此刻正在掌心發燙，根係刺破皮膚鑽入經脈。
    "師兄..."
    青筠的聲音從倒影海深處傳來。我循聲望去，看見她殘破的嫁衣飄在海眼漩渦中央，三千青絲化作青銅鎖鏈，正將七十二具棺槨拖向海底。每具棺蓋都刻著往生閣禁咒，而禁咒的最後一筆，皆是我這些年斬妖時濺上的金血。
    海底突然亮起河圖秘紋。棺槨應聲開啟，爬出的不是屍體，而是渾身纏滿根須的垂釣使們。他們手中的因果釣竿彼此糾纏，編織成遮天巨網罩向海眼。青筠的嫁衣在網中碎裂，星砂還未飄散便被根須吞噬，那些根須表麵頓時浮現出《巫典》失傳的謁聖箴言。
    我並指劃開眉心，以金血在虛空重繪大荒城秘紋。當最後一筆落下時，倒懸的歸墟海突然沸騰，無數青銅手臂破水而出，掌心皆托著燃燒的往生閣魂燈。魂燈光暈裏，曆代掌門的惡念正在哀嚎，他們的天靈蓋處鑽出優曇花莖，花苞裏蜷縮著初代閣主的分魂。
    "劫火焚天！"
    焚天劍感應召喚破空而來，劍脊巫紋吸飽魂火後化作赤龍。龍爪撕開因果巨網的瞬間，我看見了網眼間流動的宿命——三百次輪回裏，青筠每次都會在星砂散盡時，用最後魂火在焚天劍刻下相同的謁語；而每次輪回的終點，我都會親手將劍鋒送入她心口。
    赤龍突然發出悲鳴。它的逆鱗處鑽出青銅根須，須尖盛開著我的麵容。海底棺槨同時炸裂，垂釣使們化作膿血滲入根須，霎時間整個歸墟海長滿我的頭顱。每個頭顱都在吟誦養器訣，聲浪震得焚天劍寸寸龜裂。
    "道種生根時，萬劫照影來。"
    初代閣主的聲音從每個頭顱中傳出。海麵浮現出往生閣的倒影，觀星台上的我正將焚天劍刺入青筠後心，而她脖頸浮現的優曇花紋，分明是打開大荒城的秘鑰！
    逆鱗劍殘骸突然在袖中發燙。那些染血的嫁衣符咒脫離劍柄，貼附在正在崩裂的焚天劍身。當最後道符咒歸位時，劍脊的赤龍突然褪去鱗甲，露出底下暗金色的巫族真容——龍角是初代閣主的指骨，龍睛竟是青筠消散時的星砂！
    我握緊劍柄縱身躍入海眼。沸騰的劫漿腐蝕道袍，皮膚表麵生出青銅鱗甲。當劍鋒觸及海底祭壇時，整片歸墟海突然倒卷，露出深藏百萬年的真相：
    所謂大荒城，不過是初代閣主褪下的軀殼。城牆是他斷裂的肋骨，護城河是幹涸的腦髓，而那七十二根青銅柱，正是他當年被天刑者斬落的根須！
    焚天劍刺入祭壇中央的優曇花苞。青筠七歲的身軀在花蕊中睜眼，她心口的門鑰完整無缺，齒痕與初代閣主額間豎瞳完美契合。當劍鋒觸及她眉心的刹那，往生閣的桃樹突然穿透時空降臨，根係紮進我的脊柱瘋狂吮吸。
    "師兄..."
    青筠的童聲混著三百年的回響。桃樹枝頭所有青銅化的"我"同時轉頭，他們的眼球炸裂成優曇花苞，根係順著視線纏住我的四肢。焚天劍在掌心哀鳴，劍身浮現出師父臨終前藏在袖中的手訣——那根本不是鎮魂印，而是催動養器訣的最後一道秘符！
    西南血星突然墜入海眼。星光中浮現出銀鈴殘影，鈴舌處的優曇花苞終於完全綻放。當花瓣觸及劫漿的刹那，整片歸墟海開始回溯，所有因果倒流回焚天劍認主的那天——
    七歲的我跪在往生閣大殿，師父將劍柄按入我掌心。暗槽裏的優曇種子順著手少陰經上行，在心口處生根發芽。殿外桃花突然凋零，落在青筠腕間化作銀鈴，而那時跪在巫族祭壇上的她，正被初代閣主抽出一截脊骨。
    "原來你我皆是器胚..."
    我反手將焚天劍刺入心口。優曇圖騰在劍鋒下裂開，根係卷住青筠的銀鈴殘片紮進桃樹。當整株桃樹化作飛灰時，初代閣主的狂笑突然變成慘叫——那些青銅化的"我"們正在燃燒，每個燃燒的軀殼裏都飛出一段被篡改的記憶。
    劫火順著根須逆流而上，將大荒城的青銅磚瓦煉成飛煙。青筠的銀鈴在灰燼中重組，鈴身多了道貫穿前後的劍痕，而焚天劍的殘片正嵌在裂痕處，將星砂與金血融成新的秘紋。
    倒懸的歸墟海開始蒸發。每一縷水汽都是段被抹去的因果，水霧中浮現出真實的往生閣——觀星台早已坍塌，禁地桃樹隻剩焦樁，而曆代掌門的魂燈裏，跳動的全是優曇花蕊。
    我捧著殘鈴走向海岸，身後突然傳來根須破土聲。焦黑的土地上，一株優曇幼苗正從焚天劍的灰燼中萌發，葉片上浮動的暗金紋路，赫然是逆鱗劍最後的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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