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劍的灰燼在掌心流淌，暗金色餘溫滲入血脈。優曇幼苗的葉片割破指尖，血珠懸在葉尖凝成琥珀，內裏封著青筠消散時的星砂。西南殘星忽明忽暗，照得海岸線如鏽蝕的劍刃，浪濤拍岸聲裏混著青銅根須破土的細響。
    我握著嵌有劍痕的銀鈴走向深海。靴底觸及的海水瞬間凝固，波紋定格成青銅鎖鏈的紋路。當第七步踏碎浪尖時，懷中的龜甲殘片突然發燙，拚成的圖案不再是星圖，而是往生閣廢墟裏那株焦黑桃樁——樁體裂痕中，竟探出隻布滿青銅鱗片的手。
    "終究...逃不過..."
    銀鈴突然掙脫掌心，鈴舌處的劍痕迸發血光。裂痕中湧出的不是星砂，而是粘稠的青銅劫漿，漿液在虛空勾勒出初代閣主的真容。他蓑衣下的身軀已與優曇巨樹同化，每根枝杈都懸著個青銅棺槨，棺蓋縫隙滲出暗金血霧。
    焚天劍的灰燼無風自動，在我周身旋成赤色風暴。風暴觸及海麵的刹那，凝固的青銅鎖鏈盡數崩斷，海底升起七十二麵青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曆代持劍者被根須貫穿天靈的畫麵，他們的喉骨皆開著一朵優曇花。
    "三千年輪回，該收網了。"
    初代閣主的根須穿透鏡麵，每根須尖都卷著枚銀鈴殘片。我並指劃開腕脈，金血潑向最近的銅鏡，鏡中持劍者突然轉頭，焚天劍虛影破鏡而出。當劍鋒刺入現實的瞬間，整個歸墟海的時間流速開始錯亂——浪濤倒退著卷起灰燼，焚天劍的殘片逆著重組，就連心口裂開的優曇圖騰都在緩慢愈合。
    銀鈴突然發出編鍾般的轟鳴。鈴身劍痕中鑽出青筠的魂火，她嫁衣上的河洛圖已與我的經脈同化。魂火觸及銅鏡時，鏡麵浮現出大荒城地宮最後的真相：初代閣主當年褪下的不是軀殼，而是輪回的繭。每具青銅棺槨都是蛻變的殘渣，棺中屍骸的眼球裏，全映著青筠七歲時的祭壇。
    "原來你才是最初的器胚..."
    焚天劍完全複原的刹那，劍脊浮現出師父臨終前刻下的養器訣全文。那些扭曲的巫文正在滲入骨髓，將我的神魂煉成劍鞘。海天相接處亮起血光，優曇巨樹的根係穿透三十三重天幕，最細的根須已纏住銀鈴的裂痕。
    初代閣主的根須突然暴漲。萬千青銅棺槨同時開啟，每個棺中爬出的都是渾身纏滿因果線的"我"。他們手中的焚天劍泛著詭異青芒，劍鋒所指處，凝固的海水化作箭雨傾瀉。
    我引劍畫圓，金血混著灰燼凝成往生禁陣。陣紋觸及箭雨的瞬間，海底突然升起九座祭壇，壇上優曇花苞中沉睡著曆代巫族聖女——她們的眉心全嵌著半枚青銅門鑰，而青筠七歲的身軀正懸浮在祭壇中央。
    "師兄...斬斷..."
    青筠的魂火突然暴漲。嫁衣碎成三千符咒貼附劍身，焚天劍竟自主貫穿九座祭壇。當劍鋒刺入最後那朵花苞時，整片歸墟海突然收縮，化作水滴懸在初代閣主的根須末端。他的尖嘯震碎天幕，優曇巨樹開始枯萎，每片落葉都是個正在湮滅的輪回。
    銀鈴裂痕中湧出星砂長河。河水中沉浮著所有被篡改的記憶：師父將優曇種子封入劍柄那夜，青筠的脊骨正在祭壇下化作銀鈴；昨夜垂釣使的釣鉤，原是我三百年前親手係在她腕間的因果線。
    焚天劍突然脫手飛向星砂長河。劍身吸飽記憶後重若千鈞，將我拽向河底的青銅門扉。門扉表麵刻滿蠕動的優曇花紋，鎖孔正是青筠心口的完整門鑰。當劍鋒抵住鎖眼的刹那，往生閣廢墟的焦黑桃樁轟然炸裂，樁體裏爬出的竟是渾身纏滿根須的師父！
    "癡兒，此時不醒更待何時？"
    師父的嗬斥混著青銅崩裂聲。他道袍下的身軀已與優曇同化，掌心的桃木劍沾滿我的金血。焚天劍感應到血腥突然調轉劍鋒，將我與青銅門扉貫穿在一起。劇痛中，門扉轟然開啟，湧出的不是罡風，而是萬千道燃燒的輪回因果。
    青筠的魂火在因果烈焰中重塑真身。她嫁衣上的河洛圖脫離絲帛，在我皮膚表麵遊走成全新的優曇圖騰。當初代閣主的根須追入門內時，銀鈴突然漲成青銅巨鍾，將整片星砂長河扣在鍾內。
    "師兄，這是最後的..."
    青筠的聲音被鍾鳴吞沒。焚天劍在鍾內崩解成星砂，每一粒都映著不同輪回的畫麵。當最後粒星砂嵌入青銅門扉時，初代閣主的尖嘯突然化作狂笑——他的根須正在吸食燃燒的因果，枯萎的優曇巨樹重新綻放，花瓣裏浮現出大荒城最初的景象：巫族先民將聖女釘在青銅柱上，柱身流淌的金血滲入地脈，孕育出第一株優曇。
    我並指刺入心口，扯出跳動的優曇圖騰。根係離體的瞬間，銀鈴巨鍾突然收縮，將我與初代閣主封印在同一具軀殼內。焚天劍的星砂在血脈中重組，青筠的嫁衣符咒順著脊柱上行，在天靈處凝成嶄新的劍魂。
    "以身為鞘，奉劫為刃。"
    青銅巨鍾轟然炸裂。歸墟海倒卷著湧向天空，每一滴海水都是道破碎的輪回。當初代閣主的根須刺穿我的瞳孔時，優曇圖騰突然在識海綻放，將他的神魂拖入最深重的劫火。
    青筠的虛影在劫火中浮現。她指尖輕點我眉心，三百世輪回的記憶如洪流傾瀉。當最後道記憶歸位時，焚天劍的星砂從每個時空匯聚而來，凝成劍鋒處一點寒芒——那正是所有輪回裏，青筠消散時遺留的星砂淚。
    初代閣主的哀嚎震動九霄。他的根須在劫火中化作飛灰，優曇巨樹轟然倒塌，樹根處露出往生閣真正的禁地：十萬青銅棺槨環繞的祭壇上，插著柄布滿裂痕的桃木劍——那才是焚天劍的本體，而我們持握的三千輪回，不過是劍影投在因果長河中的幻象。
    我握緊桃木劍柄的刹那，整片歸墟開始坍縮。青筠的魂火順著裂紋滲入劍身，銀鈴殘片在劍穗處重組，鈴舌處的優曇花苞終於完全綻放。當第一縷晨曦穿透劫雲時，焚天劍的虛影消散在天地間，唯餘那株從灰燼中萌發的優曇幼苗，在往生閣的廢墟上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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