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陸明洲沉浸在悲傷之中。
    不是因為知道陸明峰的死訊，而是因為周雅晴的離開。
    他有一種預感，以後或許很難見到了。
    但這個女孩，已深深地闖進他的心裏。
    或許，這女孩不完美。
    有小性子，還偏執，但她可以為自己擋子彈，沒有一絲猶豫。
    這樣深沉的愛，又有誰能不動容？
    原本，周雅晴在他心裏的地位，可有可無。
    現在，不知不覺中，她跟沈清薇升到同等重要的位置。
    自己果然是渣男嗎？
    陸明峰草草下葬，連個追悼會都沒有。
    陸大河沒有回來，連看都沒看一眼。
    奇怪的是，周應蘭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有。
    原來，一個人自私到極致，對兒孫也是充滿了算計。
    當初，陸大河是陸家唯一的勞力，周應蘭疼得陸明峰無法無天。
    現在陸大河不回來，陸明峰成為殺人犯，還死了。
    周應蘭還是在知青點做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唯一受到影響的人，是黃惠琴。
    她徹底瘋了，整天髒兮兮地往外跑，嘴裏唱著：“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
    整天都是這兩句，聽曲調，能勉強聽出，這是電影《鐵道衛士》的插曲——《世界人民團結緊》。
    村長蘇菊方看在陸明洲的麵子上，號召大家給她一口吃的。
    餓死倒是不至於，但遭遇頑童吐口水、扔石頭，在所難免。
    這段時間，沈清薇一直沒來找陸明洲。
    他也心中有愧。
    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像疏遠了很多。
    陸明洲感覺很頭痛。
    他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麽有“獵豔”這個詞。
    獵老虎、獵野豬、獵豹子、獵熊瞎子……
    這些，都比“獵豔”簡單得多。或者說，兩者的難度，根本不在一個量級。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孫建國來了。
    “團長，咱們民兵團，要做決議了。碧山屯民兵營，被一鍋端，工作組目前還在。但遲早要撤的，所有要派人去重新組建民兵隊伍。”
    “在碧山屯選不行嗎？”
    陸明洲皺了皺眉，這種小事，他懶得操心。
    這個民兵團團長，他也不樂意當。
    趕個山，打個獵，多輕鬆？
    幹嘛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好不容易，浮誇風、大躍進過去，現在又是各種造反。
    不管你級別多高、資格多老，一句造反有理，就能理直氣壯地把你打倒。
    在這種潮流下，從政是好事麽？
    當然，他這種想法不能對外說，隻好消極怠工。
    孫建國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完全理解不了陸明洲的鹹魚心態，有些無奈地說：“前幾天，陳營長就轉達軍區命令，要求重建碧山屯民兵營，且營長不得為本屯人。”
    “哦！”
    陸明洲並不意外。
    碧山屯出這樣的窩案，絕對是有組織、有預謀的。
    現在正是秋後算賬、清理餘孽的時候，會相信碧山屯本地人才怪。
    孫建國有些惱火，自己來問意見，結果就等來一個“哦”字！
    他耐著性子說：“我跟林副團長的意思，是派劉大猛過去，他能鎮住場子麵。”
    “行，那就派他去，我沒意見。”
    “還有，靠山屯民兵營營長空缺。我看謝丹挺不錯的，做事細心、資格也老，讓她擔任如何？”
    陸明洲點點頭：“可以，我也覺得不錯。”
    他打了個哈欠，往炕上走去：“沒事了吧？天怪冷的，我就不送你了，再睡一會哈。”
    “別別別。”
    孫建國連忙拉住他：“還有事要麻煩你出馬。”
    “唉！”
    陸明洲歎了口氣：“你就不能，一次口氣把話說完嗎？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任命的事情，你跟老蘇商量一下，也就解決了。”
    “嘿嘿！”
    孫建國連臉都不紅：“那是自然。你主意多，這事隻能問你咋辦。向陽屯來了一窩野豬，大的有五百來斤，都快成精了。”
    “這是重點嗎？”
    陸明洲嗤之以鼻：“咱們公社，獵戶少說有幾十戶，湊幾個人，揍頭野豬還不簡單？”
    “你說得對。”
    孫建國苦笑著說：“有六個老把式去了，也揍到了，沒攆上！”
    “怎麽可能。”
    陸明洲根本不信：“野豬是難打，不是難攆。這冰天雪地的，野豬根本跑不快。”
    “是啊，可是這些野豬，跑到野牛溝去了，那些老把式，根本不敢追。”
    “野牛溝？”
    陸明洲皺起眉頭，神色有些審慎。
    這個地方，可不是善地。周邊白雪皚皚，就這裏流水潺潺，一年四季不上凍。
    終年霧氣繚繞，人一進去，就容易生病。最少得躺三天，搞不好還會一命嗚呼。
    還真有人誤闖，回家就沒了的。
    這是一個特別擰巴的年代，一方麵反四舊，反對封建迷信。另一方麵，東北人對大仙又篤信得很，不少人家在暗中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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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到現在，誰都知道那裏是一塊風水寶地。
    冬天不凍，是因為有溫泉。
    人容易生病，是因為沒處理，有二氧化硫等有害氣體。
    再加上沒開發，人跡罕至，枯枝落葉在溫泉的蒸騰下，容易形成瘴氣。
    東北很少有瘴氣，野牛溝是個例外。
    向陽屯的村民，又沒啥文化，口口相傳，就成了裏麵有神仙府邸，越傳越邪乎。
    “那裏以前沒野豬嗎？”
    陸明洲忍不住問道。
    “有，都被揍了。”
    孫建國捏了捏眉心，愁眉苦臉地說：“那頭野豬王特別狡猾，根本就抓不住。有人揍，它就往野牛溝跑。沒人揍，他娘的，又跑出來溜達。向陽屯的村民，都不敢出門。跑到民兵團來，請求咱們幫助。”
    “唉，民兵團真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陸明洲最近情場失意，實在提不起興趣。
    “團長，這事你一定要幫忙啊。”
    孫建國急了：“已經有人在謠傳，那頭野豬是仙人養的，已經有千年道行。縣革委會都過問了。”
    鬧了半天，原來是孫建國有壓力了。
    看著他欲哭無淚的樣子，陸明洲還是心軟了。
    “好吧，去給我買兩個新鋁飯盆、兩雙膠皮水鞋，還有酚醛樹脂膠，我有用！”
    “好嘞！”
    孫建國放下心中的大石頭，爽快地答應一聲，出門而去。
    “砰！”
    他一個不小心，肩膀撞上門框卻不管不顧。
    那速度，比跳貓子還快，生怕陸明洲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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