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道窗後窺探的目光中，軍車、直升機、無人機紛至遝來。
    一列列全副武裝的士兵踏上小路，進入山脈。
    從清晨到太陽升起，從太陽掛於半空到夕陽西下。
    南康斯小鎮的居民們從最初的好奇緊張，逐漸變得無聊乏味。
    直到夜色沉沉，離上山小路最近的一戶居民家中，一位男人正坐在窗邊的軟沙發上看dvd——
    三輛信號屏蔽車停在小鎮入口，方圓十公裏的信號都被扭曲屏蔽，居民們隻能以聊天、打牌、看紙質書籍或dvd打發時間。
    中午時，曾有位遊客試圖出門，稱士兵們的行徑侵犯人權。
    結果，被一梭子彈逼了回去。
    此刻，男人聽到外頭寂靜的夜晚，又傳來車輛軋過馬路的聲音。
    他隨意轉頭一瞟，便看到玻璃窗外，一輛寶馬牌黑漆光麵的防彈轎車在路燈光線下緩緩駛來。
    憑著莫名的直覺，男人站起身，臉貼到玻璃上。
    從鼻孔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氤出兩團小小的白霧。
    他看到，轎車駛到平常他們上山的小路旁，停住。
    一位軍官小跑到轎車後側，打開車門。
    一位穿著三件套深藍色西裝、打著領帶、斑白短發梳得絲毫不亂的男人下了車。
    他橢圓臉，胡須濃密。
    即使刮幹淨了，絡腮胡的位置依舊隱隱顯現著青灰色胡茬。
    戴著一副豹紋框架近視眼鏡。
    貼在窗上的男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常常在政治新聞中見到的人物——
    詹姆斯·威廉姆斯。
    英格蘭的內閣大臣之一，同時也是外交大臣。
    隻見詹姆斯在車旁停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裝，便踏上小路，往山上走去。
    同時，十餘架無人機起飛，射出如白晝的亮光，在他頭頂伴飛。
    男人徹底迷惑，喃喃自語：“山上究竟有什麽？竟然能讓內閣大臣都被驚動？”
    ————
    在男人的目光中，詹姆斯的身影逐漸消失於小路的拐角。
    而詹姆斯本人，正踏著青灰色石階鋪成的小路，步履從容。
    甚至還有心情與身旁的上校開起了玩笑。
    “半個月前的我，絕對想不到，半個月後，我竟然會走在去參加吸血鬼會議的路上。”詹姆斯語氣輕鬆，仿佛在談論一場普通的晚宴。
    “誰說不是呢？”上校回應道，肩上那枚王冠與兩枚四角星組成的肩章，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爍。
    盡管他也在與詹姆斯說說笑笑，但目光卻不時投向密林深處，顯然比詹姆斯緊張得多。
    為了響應邀請函上的“友情提醒”，詹姆斯決定隻帶上校一人進入古堡。
    當然，這位上校身上是否藏著秘密武器，以及守在樹林和山脈邊的士兵數量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上校繼續說道：“今天一整天，我們派出了整整一百三十二支小隊，最後，還是直升機在穿過密林後的一處懸崖下，找到了一座古堡。”
    他拿出保密電子設備，調出拍攝的圖片遞給詹姆斯。
    圖片上的古堡與尋常建築截然不同。
    近千米的懸崖怪石嶙峋，頂端與底部覆蓋著幽綠的植被，中間裸露著大片被歲月風蝕的岩層。
    而就在一塊凸出的岩層上，聳立著一座雄偉而詭異的古堡。
    通體直線條的設計，鋒利得仿佛要刺破天空的堡頂，附庸著數座大小不一的圓棱堡，以及小得可憐的窗戶。
    風吹日曬，給外牆留下了暗黑斑駁的歲月痕跡。
    任何人見到這座古堡的第一感覺都會是：尖銳。
    無論是主堡還是附庸堡，其頂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角。
    倘若整座古堡縮小百倍，變成可把玩的玩具，稍有不慎，必定會劃破手心！
    第二感覺則是疑惑。
    修建在垂直九十度懸崖山腰的古堡，該如何進出？
    難不成出門拿個快遞，還得係著攀登繩爬上爬下？
    不過，這個問題在詹姆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瞬間想到，這座名為“巴伐特裏亞城堡”的主人，並非普通人，而是一群吸血鬼。
    或許，所有吸血鬼都像大本鍾下的那個女孩兒那樣，擁有一對由鮮血凝聚的大翅膀。
    然而，詹姆斯心中仍有一個問題：他該如何進入古堡？
    為了表示誠意，他徒步走了近四個小時，終於到達懸崖邊。
    站在懸崖上，他吹著呼嘯的烈風，雙腿因疲憊而微微發酸，目光投向下方那團昏暗的模糊。
    他思索著，是否該調一架直升機來？
    但又擔心這樣會顯得失禮，冒犯了對方。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天空中響起了破空聲。
    詹姆斯與上校抬頭望去，隻見高空中，碩大如銀盤的圓月下，三四道揮動翅膀的身影極速飛過，又猛地停住，俯衝而下。
    意識到某種可能性，上校迅速攥緊拳頭，按下空氣耳麥，命令控製無人機的人員將無人機後退到他們背後約五十米處。
    下一刻，那四五道身影“呲溜”一聲，從他們麵前衝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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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起的勁風刮得塵土飛揚，發絲淩亂。
    詹姆斯無意識地伸手抹了抹短發，隨即看見麵前被無人機燈光照得如白晝的懸崖峭壁外，緩緩浮現出一位女性。
    她像從水麵浮出一般，一點一滴地出現在空中。
    她穿著簡單的黑衣黑褲，容貌普通，腦後紮著馬尾。
    若不是她冷漠的表情與背後揮動的血色大翅膀，她看起來與人們固有印象中的吸血鬼大相徑庭。
    詹姆斯與上校瞪大眼睛，努力控製著不失態。
    盡管事先已看過無數遍大本鍾的視頻，但近距離目睹這“非人哉”的現象，他們仍不禁產生了那著名的三連問：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麽？
    冷靜，冷靜，我是英格蘭內閣大臣、外交小能手詹姆斯。
    我目前在白崖山脈，即將參加一場吸血鬼的會議。
    聽起來雖然匪夷所思，但這就是事實。
    詹姆斯揮退身後從樹林中湧出、舉起槍、拿著大蒜和橡木錐的士兵，露出親切的笑容。
    他走上前，對著麵前的女吸血鬼伸出手，聲音中帶著微不可察的緊張：“你好，這位血族女士，我叫詹姆斯，受邀來參加你們的會議，很榮幸見到你。”
    說著，他取出邀請函，展開遞給她。
    然而，女吸血鬼隻是掃了一眼，便轉身準備俯衝而下。
    詹姆斯連忙出聲：“等等，女士。請問我該如何進入這座偉大的巴伐特裏亞城堡？畢竟您知道，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沒有一對可以帶我上天遨遊的翅膀。”
    女吸血鬼思考了幾秒，扇動翅膀“嘩”一下飛過來！
    詹姆斯眼前一花，便感到雙腳忽然懸空，耳邊風聲呼嘯！
    他驚得頭發都豎了起來，但硬生生壓住了嗓子裏的叫聲！
    低頭一看，腳下已沒有土地，隻有昏昏暗暗的萬丈懸崖。
    他整個人懸在空中，女吸血鬼左手提溜著他的衣領，右手提溜著上校的衣領。
    詹姆斯心肝顫抖，隻能暗暗祈禱，自己這件價值十幾萬英鎊、私人訂製的高級西裝質量一定要夠硬！
    否則，他最後的遺言就是要家人弄死這家西裝店的老板！
    上校也被嚇得臉色蒼白，衝詹姆斯露出一個虛弱勉強的笑。
    這幅驚險畫麵被背後的無人機轉播到南康斯小鎮的監控屏幕，以及近百公裏外的首相府邸和國王的白金漢宮。
    已七十四歲、頭發全白的國王坐在紅色海綿墊、金色結構的休閑椅上，手捧古董茶杯，慢慢呷茶。
    他看著監控屏的神情輕鬆，仿佛在看別人家的情感八卦。
    反倒是他背後，下任繼承人、禿頂的大王子神情凝重。
    “看看，可憐的詹姆斯被嚇成什麽樣子了，還得硬撐著，真是小可憐。回來以後得請他到我們這兒來吃頓飯，他好像很喜歡奶油蔓越莓餡餅？一個大男人竟然喜歡奶油蔓越莓餡餅，真是不可思議……”國王自顧自地說著。
    “爸爸，”大王子無奈地打斷他，“那是因為他為了不失禮，隻能吃擺在他麵前的奶油蔓越莓餡餅……這可是我們和這些非人族群的第一次會麵，拜托您嚴肅點兒。”
    國王聳聳肩：“好吧好吧，嚴肅點兒。在國民麵前板著臉裝嚴肅就夠難受了，還要在你們麵前裝嚴肅，真是。”
    ……
    “呼——”夜風如奔流河水般從耳邊湧過。
    被女吸血鬼帶著俯衝，簡直像坐跳樓機一般，全身失重，離心力讓人從基因裏生出恐懼。
    但幸好，整個過程隻持續了四五秒。
    當雙腳再次踩上踏實的地麵，詹姆斯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得虧最後關頭撐住了。
    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吸血鬼們特意安排的下馬威。
    整理已被抓起褶皺的西裝，他硬挺著露出微笑：“女士，感謝……”他壓下喉頭翻湧的酸水，“感謝您的援手。”
    詹姆斯默默對自己說：很好，詹姆斯，你是好樣的，撐住！一定要撐住！你此刻代表的不是自己，不是英格蘭，而是整個人類！
    “唔——”他捂住嘴巴，飛速跑到另一邊，吐出幾口翻湧的酸水。
    一張純棉手帕被遞到他耳邊。
    他以為是上校，接過，說了聲“謝謝”。
    結果手帕上滿是香水味兒。
    用手帕擦著嘴巴轉身，一張嘴角勾笑的俊秀臉龐撞進他的眼。
    對方穿著典型的20世紀風格雙排扣燕尾服，下身配白色緊身褲與長至小腿的黑皮靴。
    背後的大翅膀剛剛收斂，空中還殘留著水波紋。
    他對詹姆斯伸出手：“人類代表？我是給你們寫邀請函的那位血族，你可以稱呼我為‘摩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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