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站在吊腳樓的木廊上。
    祖飛文看見木廊下掛著幾把竹葉。
    他想起了昨天，從寨老手裏，接過竹葉粑時的溫熱。
    那裹著新摘竹葉的糯米粑剛出鍋，混著艾草香的蒸汽撲在他手背上，燙得他輕輕哆嗦，心裏又忍不住高興。
    雖然寨民們經常一口一個“漢人”稱呼他們，但是有好吃的，會記得分他們一碗；
    會拖著板凳，請他們坐下；
    會用半生不熟地漢話，詢問他們吃得怎麽樣，穿得怎麽樣，想不想家……
    他還記得第一次換班時，穿上便服，逛黑水鎮的清晨。
    青石板路上的早點攤，飄出濃鬱的豆漿香。
    背著竹簍的苗家阿婆從他身邊走過，竹簍裏裝著新鮮的山野菜。
    苗家阿妹們站在銀飾店門口，頭戴精致的銀冠，頸間掛著長長的銀項圈，笑容像山間的清泉般純淨。
    那時的他，看著吊腳樓上升起的嫋嫋炊煙，聽著街邊小販的叫賣聲，心裏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他甚至計劃著退伍後，或許可以拿著退伍費，帶著爸媽到這兒買棟吊腳樓，娶上個苗家阿妹，生兩個崽，悠悠閑閑地過日子。
    可現在……
    可現在，望遠鏡裏的黑水鎮，就像被人狠狠潑了一盆濃稠的墨汁！
    黑色的蟲潮吞沒了半條街。
    它們從下水道、從牆角、從菜市場的排水溝裏湧出來。
    像一層粘稠的石油，漫過青石板，爬上木門，鑽進窗縫。
    所過之處，木頭“滋滋”腐蝕，青苔瞬間枯黃，連鐵皮招牌都鏽蝕剝落！
    最可怕的是人。
    鎮子中央的農貿市場已經成了地獄……
    “嘔——”身旁的大牛突然劇烈地幹嘔，身體彎成了蝦米。
    祖飛文死死咬著牙，指節攥得發白。
    他看見政府的救援到了……
    鎮口，三輛軍卡橫著堵住主路，士兵們戴著防毒麵具，用火焰噴射器對著蟲群瘋狂噴射！
    “轟——！”
    火焰瞬間吞沒了大片蟲子。
    可僅僅幾秒後，更多的蟲潮從巷子裏、從屋頂上湧出來！
    它們順著牆壁爬上天棚，像一張巨大的黑色網！
    望遠鏡裏，祖飛文看見指揮官在嘶吼。
    士兵們一邊向後退，一邊繼續噴射火焰。
    但蟲群實在太多了。
    幾個消防員正在用高壓水槍衝散蟲群，試圖救出困在二樓的人。
    二樓的窗台上，一個穿粉色睡衣的小女孩趴在那裏哭喊。
    她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滿是淚水。
    她身後的木門已經被蛀出了蜂窩狀的孔洞，黑色的蟲子正從縫隙裏鑽進來，一點點擴大著洞口。
    “快！雲梯！”消防隊長紅著眼睛大吼。
    可雲梯剛升起來一半，就看見門板“哢嚓”碎裂！
    蟲潮像洪水一樣湧入房間！
    小女孩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祖飛文看見小女孩的母親，發瘋似的想要衝回去。
    她穿著一件破舊的藍色上衣，頭發散亂，臉上滿是絕望。
    兩個武警死死地架住她。
    那女人掙紮著，嘶吼著，最後癱軟在地上。
    手指摳進青石板的縫隙裏，指甲翻裂，血混著淚砸在地上。
    蟲群已經覆蓋了整棟樓。
    放下望遠鏡，祖飛文看了看身邊的戰友。
    每個人都咬著牙、白著臉、眼睛裏燃燒的滿是無法發泄的怒火與恨意。
    “兄弟們，”祖飛文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黨和人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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