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鹽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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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不但誰都不願意放下手裏的家夥,一個個還躍躍欲試,想朝著江河幾個動手,群起而攻之。
反正是已經嚇到胖丫了,江河也不再客氣,舉槍朝一個手裏端著漢陽造的潑皮就是一槍。
隨著“呯”的一聲,那小子右腕中彈,手裏的槍端不住了。
又是“呯”的一槍,另一個拿漢陽造的貨大腿上被江河開了一個洞。
有一個人想舉槍,被黑子“嗚”的一聲撲上去咬了胳膊!
“哥!接著!”狗娃出來了,一支滿彈的德國原裝快慢機朝江河扔了過來,江河一個飛躍抄在手裏,瞬時成了雙手雙槍的模式。
手裏有了槍,又敢開槍打人,江河家門口的形勢瞬間扭轉。
狗娃再次回去,直接抱著那挺歪把子機槍從房頂的哨塔上下來,挎包裏裝著滿裝的子彈橋夾:“誰敢再拿家夥對著我哥,我現在就突突了他!”
杠頭和大勝立即過來,一個充當槍架,一個充當副射手。
孫老六幹鹽巡多年,還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刁民:武力對抗鹽巡,和造反差不多啊!
像鹽業這種壟斷部門,沒有關係的普通人根本進不來,特別又是油水很足的“鹽巡”頭頭,這夥人自恃凡是與私鹽有關的人都會怕他們,任他們勒索、訛詐、拿捏,根本沒想到江河竟然敢硬杠他們這麽多人,還敢開槍。
要知道,安南縣設有12個鹽業局,鹽巡隊伍高達數百人,這股勢力人數比保安團和警察局加在一起都多,因為鹽業公司是國民政府的主要稅收來源,這些人以“執法”之名為凶為惡的時候,就連警察局都得退避三舍,這也是孫老六這幫人敢無法無天的原因之一。
但今天,他們踢到了鐵板上。
孫老六等人最終被召了回去,本來還想著召集大隊人馬回來,找江河他們尋仇的一眾人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江河的底細,最終沒敢再來自取其辱。
安南北半縣多名靠淋鹽為生的鹽民把江河傳成了一個“人物”:這個年頭還沒有誰和半官半匪的鹽巡作對,江河他們算是“打了一個樣”。
很快,元寶鎮皮家仡佬姓周的硬克鹽巡緝私隊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出了正月,不時有鹽民代表慕名而來,和江河攀關係。
在江河前世的記憶中,這些鹽民後來成了我黨革命力量的一部分,所以,江河準備“培植”這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安南縣鹽農工會王二槐帶著兩個工會成員找到江河:“周老弟,老哥上門求教來了!這些年鹽巡的緝私隊就是懸在我們鹽農頭上的一把刀。”
這個皮膚黝黑,個頭不高但很敦實的漢子豎起一個大拇指:“在咱們安南這塊地界,你是這個,能不能給我們這些個靠下力討生活的苦哈哈出個主意?”
跟王二槐一起來的兩個漢子開啟了控訴模式:老弟,你都不知道咱們那兒過的是啥日子!早年間黃河從咱們那兒流過,後來決堤改道,成了現在的樣子,下了雨還好些,不下雨的時候鹽堿地白花花一片,跟落了一層霜一樣,安南縣最靠北的那一大片,人稱‘白灘子’,全都是鹽堿。雨水金貴的年頭,河水也懶,日頭毒辣辣地烤著,把地底下那層要命的鹽堿,像熬鹽似的,生生逼了上來。
“白灘子”跟被撒上了一層粗糲的灰白霜雪差不多,地麵板結、龜裂,別說莊稼長不成,就連蒿草都長不了幾棵。
——那灰白的鹽霜,跟毒膿一樣,莊稼的根須,哪怕是最韌的高粱根、最耐貧瘠的穀子根,一旦探入這層白霜底下,就如同伸進了滾燙的堿水鍋。根尖被灼傷、潰爛,再也吸不到半點養分。僥幸冒出頭的苗子,也是病懨懨的黃綠色,葉片上像蒙了一層洗不掉的灰粉,蔫頭耷拉腦地支棱幾天,就會枯成一把焦褐柴草。
你到我們那聞聞,空氣裏都有一股鹹澀味兒,那是土地被“醃”透後散發的、類似鐵鏽和腐敗混合的怪味。吸一口進到肺裏,都覺得喉嚨發緊,胸口發悶。
在咱們那兒,你聽不到蛤蟆叫,沒有蟲子哼哼,連家雀都嫌棄。
實在沒活路啊,咱們就淋鹽。
實話實說,淋鹽還真是一個差不多的活命營生。
可官家不讓啊,津河在咱們這兒成立了鹽業公司,好像走的冀南府的路子,人家一來,官府立馬下令不讓各家各戶私人淋鹽了,誰不聽說,就打人、抓人,甚至還鬧出過人命!
我們村裏的張老迷糊靠借錢砌的鹽池養活一家六口,卻冷不防被鹽巡的緝私隊找上了門,一夥二十多人,拿著各式家夥,跟土匪差不多。
“鹽巡老爺!這池鹽是俺全家活命的口糧啊!”老迷糊五十多歲,都給這幫驢日馬草的跪下了。帶隊的鹽巡獰笑一聲,靴尖狠踹在老頭的心窩:“呸!私鹽犯還有臉嚎喪?” 鐵鍁砸下來!哢嚓——!夯土池壁應聲崩裂,渾濁的鹽鹵混著泥漿湧出來。三個鹽巡跳進池子裏,鐵鍁瘋狂揮舞,鹽花連同池底淤泥被攪成汙黑的泥湯。
張老栓十六歲的兒子紅著眼衝上來,立刻被槍托砸翻。鹽巡踩著他淌血的臉,將半袋搶救出的粗鹽倒進臭水溝:“鹽業公司的海鹽才是官鹽!再曬小鹽,燒你全家的窩棚!”
泥水裏,老頭攥著被鹽鹵泡爛的破棉襖,被打得都咳出了血。
地裏不長莊稼,鹽池又被扒了,一家幾口沒了活路,要不是我們工會幫著,這家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