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血濺煙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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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定國走到他麵前,彎腰,一把奪過他死死攥在另一隻手裏的、那杆屬於他父親的黃銅煙袋鍋子。煙鍋還帶著餘溫。他冰冷的目光掃過煙杆上熟悉的摩挲痕跡,最後落在劉二奎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
“用我爹的東西?” 羅定國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凍結靈魂的寒意。
“我……我錯了!我還給你!都還……” 劉二奎的求饒戛然而止。
羅定國沒有用槍,也沒有用刀。他高高舉起了那杆沉重的黃銅煙袋鍋子,煙鍋在爐火的映照下閃過一道猙獰的紅光,然後帶著羅定國全身的力量和積壓了太久的滔天恨意,如同打樁般狠狠砸了下去!
噗!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堅硬的黃銅煙鍋結結實實地砸在劉二奎的天靈蓋上!顱骨碎裂的聲響清晰可聞!紅的、白的液體混雜著碎骨,猛地濺射開來,噴在羅定國的褲腳和冰冷的地麵上。劉二奎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眼睛還驚恐地圓睜著,倒映著爐火跳躍的光芒。
羅定國看都沒看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隻是用劉二奎的衣服,仔細地、緩慢地擦拭著煙袋鍋子上沾染的汙穢和血跡。那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和儀式感。擦幹淨後,他將這失而複得的遺物,鄭重地揣進了懷裏,緊貼著心口的位置。
當最後一個仇人以最慘烈的方式了賬,羅定國和張二勇站在彌漫著濃重血腥味和硝煙味的屋子裏,胸膛劇烈起伏,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
家仇已報,手段酷烈,但心頭的空洞和那比屋外風雪更甚的悲涼,卻像冰冷的潮水般將他們淹沒。複仇的快意轉瞬即逝,留下的隻有更深沉的黑暗。他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承載著童年溫暖、如今卻隻剩下血與火記憶的故土,將仇人姿態各異的屍首留在原地,如同立下最血腥的警示碑。
轉身,兩人再次沉默地沒入了無邊的風雪之中,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他們知道,此地已成絕地,他們的路,注定通向更深的黑暗和更冷的遠方,或許,隻有用鬼子的血,才能稍稍溫暖那顆被仇恨和絕望冰封的心。
風在老林子裏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羅定國和張二勇,這兩個剛從屍山血海和血火複仇中爬出來的漢子,此刻卻像兩個迷途的旅人,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深處,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跋涉。他們逢人就打聽,用煙卷、用僅剩的銀錢、甚至用哀求的眼神,隻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妻兒的下落。每一句“沒見過”、“不知道”,都像冰冷的刀子,在他們本就千瘡百孔的心上又剜一下。
幾番絕望,幾度瀕臨放棄,他們終於在一位曾受過戰友恩惠的老跑山人口中,得到了一個模糊的方位:林子最深、最險、野獸最多的背陰坡。
當他們終於循著幾乎被荒草掩埋的、若有若無的踩踏痕跡,摸到那片背靠巨大山岩的窪地時,眼前的景象讓這兩個鐵打的漢子瞬間紅了眼眶,心如刀絞。
那不是家,是比野獸巢穴好不了多少的避難所。 兩個用粗樹枝、爛樹皮和枯草勉強搭起來的窩棚,低矮、歪斜,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窩棚前,一堆半熄的篝火冒著嗆人的青煙,旁邊散落著一些挖得坑坑窪窪、沾滿泥土的不知名塊莖,還有幾朵顏色黯淡的菌子。
兩個女人——羅定國的媳婦秀雲,張二勇的婆娘桂芬——正佝僂著身子在窩棚邊忙碌。她們身上的棉襖早已破爛不堪,補丁摞著補丁,髒汙得看不出本色,枯黃的頭發胡亂地挽著,臉上滿是風吹日曬的皴裂和難以掩飾的憔悴與驚恐,三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竟像五十歲的老嫗!而四五個半大的孩子,小臉黢黑,穿著同樣襤褸單薄的衣裳,像一群受驚的小獸,警惕地縮在窩棚的陰影裏。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手裏緊緊攥著一把簡陋得幾乎算是玩具的彈弓,腳邊扔著兩隻瘦得皮包骨、早已僵硬的麻雀。
這哪裏是過日子?分明是在煉獄裏掙紮求存!
兩個女人,帶著一群孩子,在這虎狼環伺的深山老林裏,活成了真正的野人!填飽肚子?靠的是漫山遍野挖那些苦澀難咽、有時甚至有毒的野菜根莖,靠的是在濕滑的腐葉層裏碰運氣尋找那點可憐的菌子。是孩子們,這些本該在爹娘懷裏撒嬌的年紀,卻早早被逼著學會了用彈弓打鳥,用自製的粗糙陷阱捕捉野兔山鼠——那些童年嬉戲玩鬧的把戲,竟成了維係一家人生死的殘酷技能!
而危險,遠不止饑餓和寒冷。狼、野豬、甚至傳聞中傷過人的豹子,都是懸在頭頂的利劍。更令人心寒齒冷的是,那些同樣在山裏討生活、卻心懷鬼胎的“跑山人”。總有那麽些不三不四的光棍或痞子,見這深山老林裏隻有兩個孤苦無依的婦人帶著孩子,便生出齷齪心思,借著“搭夥”、“幫忙”的由頭靠近,言語調戲,手腳不幹不淨!
兩個三十多歲、飽經風霜摧殘的女人,在這群禽獸眼裏,竟也成了值得覬覦的“姿色”!
要不是……要不是當初那幾個拚死護送她們進山的戰友,臨走時悄悄塞給她們兩顆沉甸甸、冰涼涼的手榴彈,並教會了她們怎麽用;要不是秀雲和桂芬骨子裏的那股被逼到絕境的悍勇——她們曾手握那鐵疙瘩,背靠背護著瑟瑟發抖的孩子,像護崽的母狼般對著那些心懷不軌者嘶吼:“再敢往前一步,就一起死!”用那股同歸於盡的瘋狂嚇退了宵小……她們娘幾個,恐怕早就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這林子裏,多的是能讓人無聲無息消失的溝壑!
就在羅定國和張二勇如同兩尊凝固的雕像,站在窩棚外十幾步遠的灌木叢後,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時,窩棚邊一個正在費力劈柴的小身影無意間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