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希望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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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那孩子——羅定國的大兒子狗剩——手裏的柴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髒兮兮的小臉上,那雙因為長期警惕而顯得過分早熟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羅定國的臉,瞳孔先是驟然放大,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不敢置信,隨即,那裏麵積蓄了太久太久的恐懼、委屈、思念,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爹……?” 一聲帶著哭腔、顫抖得不成樣子的嘶啞童音,打破了死寂。
窩棚邊的秀雲和桂芬猛地一震,像被雷電擊中般霍然轉身!
當她們的目光,穿過稀疏的灌木,落在那兩個同樣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卻刻骨銘心、日思夜想的男人身上時……
世界,瞬間崩塌又重組。
“當家的——!” 秀雲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不似人聲的哭嚎,那聲音裏飽含著數不盡的辛酸、恐懼、絕望和突然爆發的巨大狂喜!她像瘋了一樣,踉蹌著、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桂芬緊隨其後,喉嚨裏堵著嗚咽,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在布滿塵土的臉上衝出兩道清晰的溝壑。
孩子們也認出來了,壓抑的哭聲瞬間爆發,匯成一片。
羅定國和張二勇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去。
下一秒,四個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沒有言語,隻有崩潰的嚎啕大哭。
兩個男人張開臂膀,將各自的女人和孩子死死地、緊緊地箍在懷裏,仿佛要將她們揉進自己的骨血裏。秀雲和桂芬的拳頭,雨點般砸在兩個男人的胸膛、肩膀上,那不是抗拒,是積壓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懼和怨憤的宣泄!她們一邊哭,一邊用盡全身力氣捶打著,撕咬著男人的衣襟,仿佛在質問:“你們死到哪裏去了?!怎麽才來?!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就死了?!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怕?!”
孩子們也死死抱住父親的大腿,放聲大哭,仿佛要將這些年在林子裏受的所有驚嚇、所有委屈都哭出來。狗剩更是像個小狼崽子,一邊哭一邊用頭狠狠撞著羅定國的腰,發泄著被遺棄般的憤怒和失而複得的巨大依賴。
哭吧!把這幾年積攢的血淚、恐懼、委屈,全都哭出來!在這片吞噬了太多溫暖與希望的老林深處,這抱頭痛哭的一家子,成了天地間最悲愴也最真實的風景。那哭聲,撕碎了林間的寂靜,也仿佛在控訴著這吃人世道的冰冷無情。
冰城警察廳。
那扇沉重的鐵門在皮若韻身後“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裏麵令人窒息的空氣,卻擋不住身後如跗骨之蛆般的陰影。
皮若韻腳步虛浮,連日來的精神折磨和繁重工作讓她形銷骨立,眼下的烏青濃得化不開,原本清澈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驚惶。
夕陽的餘暉帶著一絲慘淡的橘紅,非但不能帶來暖意,反而將她的身影拉得細長而單薄,投射在肮髒的街麵上。
“皮小姐,下班了?”
一個油膩膩的聲音緊貼著她身後響起,帶著令人作嘔的親昵。
三木平一郎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側,鋥亮的皮鞋踩在積雪融化的泥水裏,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皮若韻緊繃的神經上。
他貪婪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在皮若韻憔悴卻依舊清麗的側臉上逡巡。
“皮小姐,”三木的聲音壓低,帶著毒蛇吐信般的陰冷,“聽說唐桑出差去的地方……不太平啊。滿洲國這麽大,路上出點意外,太正常了。”他頓了頓,滿意地看到皮若韻的肩膀瞬間僵硬,呼吸也變得急促。“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隻要你點頭,我保他平安無事。你哥哥都默許了,你還倔強什麽?在這片土地上,我三木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他靠得更近,溫熱帶著酒臭的氣息噴在皮若韻冰涼的耳廓上,“想想你的小寶貝,那麽可愛的小家夥……小孩子嘛,磕著碰著,或者染上點急病,都是說不準的事……真到了那時候,你哭,都找不到調門兒!”
“你……!” 皮若韻猛地頓住腳步,胸脯劇烈起伏,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滔天的怒火從腳底直衝頭頂,幾乎要將她吞噬。她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再有一絲壓力,就要徹底斷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才能勉強克製住尖叫和顫抖。
天色迅速暗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壓下,預示著又一場風雨。皮若韻如同逃避瘟疫般,一頭紮進回家必經的一條狹窄背街小巷。巷子幽深、肮髒,兩側是高聳破敗的磚牆,隔絕了外麵稀薄的光線,隻有盡頭一盞昏黃的路燈搖曳著鬼火般的光。
“寶貝兒!可想死我了!” 三木平一郎看準四下無人,壓抑許久的獸性瞬間爆發!他像一頭看到獵物的餓狼,從後麵猛地撲上,兩隻粗壯的手臂如同鐵箍般死死摟住皮若韻纖細的腰肢,帶著酒氣和汗臭的嘴急切地往她頸窩裏拱!“別裝了!今晚我就住你家!老子等不了了!”
“滾開!畜生!” 皮若韻爆發出絕望的嘶喊,全身的力量都在掙紮!就在三木的手要探向她衣襟的瞬間,皮若韻眼中閃過一絲玉石俱焚的決絕!她不知從哪裏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右手閃電般探入懷中!下一刻,一支閃著幽冷藍光的 “花口擼子” 勃朗寧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然死死頂在了三木平一郎油膩的太陽穴上!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三木瞬間僵住!
“再碰我一下,我就讓你腦袋開花!” 皮若韻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尖銳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握槍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三木平一郎臉上的淫笑瞬間凝固,隨即化為暴怒和忌憚。他悻悻地鬆開手,後退一步,眼神陰鷙地盯著皮若韻,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好!好得很!皮小姐,有膽色!不過……”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殘忍的冷笑,“咱們走著瞧!在這冰城,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說罷,他狠狠啐了一口,轉身消失在巷口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