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三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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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路上,不算很順利。
因為才趕路三日,就遇到了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點砸在望北驛的青瓦屋頂和泥濘路麵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喧囂。
劉儉本來就心煩意亂,這會兒聽人請示,問他要不要冒雨趕路,不由火冒三丈。
透過打開的窗戶,他指著外麵被雨水模糊了的官路道:“這麽大的雨,你看路上有一個人嗎?怎麽,孤要做唯一冒雨趕路的傻子嗎?”
真是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
沒看到他心煩著嗎?
滾滾滾。
下人嚇得連忙告罪退下。
劉儉煩躁地拿起扇子扇了幾下,然後坐在窗前看著大雨發呆。
這雨,怎麽也這麽沒眼色。
它怎麽亂下呢?
要是下在前幾日,下在昌州,是不是他還可以再賴兩日?
現在倒好,既見不到姐姐,也沒法回京城,讓他在路上聽著雨聲愈發惆悵,相思入骨愁斷腸。
望著窗外茫茫一片的雨景,劉儉心情比這天氣還要陰沉。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得幾乎要被雨聲淹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穿透了雨幕。
劉儉猛地回神,下意識地探頭向驛道望去。
隻見滂沱大雨中,一騎快馬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來。
馬上騎士身披厚重的蓑衣,鬥笠壓得極低,看不清麵容。
但那矯健的身姿,那控馬的嫻熟,那在如此惡劣天氣下依舊一往無前的氣勢……
劉儉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隨即瘋狂擂動起來。
“姐姐?!”他失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身影,他絕不會認錯!
是姐姐!
劉儉像被火燒了尾巴的貓,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衝下樓去。
動作之迅猛,直接把門口侍立的內侍撞了個趔趄。
“殿下!殿下您去哪兒?”內侍和護衛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
外麵可是瓢潑大雨啊。
“殿下留步!外麵雨大危險!”
他們以為太子發癔症。
劉儉哪裏聽得進去,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是姐姐!她為什麽在這裏?她要去哪裏?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下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剛衝到驛館大堂門口,就差點和正走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來人渾身濕透,蓑衣上雨水如注般流淌下來,在腳下匯成一灘水漬。
她一把摘下鬥笠,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露出那張被雨水衝刷得有些蒼白卻依舊英氣逼人的臉。
正是三丫。
劉儉忍不住心潮澎湃。
姐姐來追自己了?
然而三丫看也沒看衝過來的劉儉,徑直對驛卒喊道:“快!給我換一匹腳力最好的馬!要快!”
她聲音帶著沙啞,顯然長途疾馳加上淋雨讓她十分疲憊,但眼神卻銳利。
劉儉被她的氣勢懾住,也看清了她眉宇間、深重的憂色,心中那點旖旎的相思瞬間被擔憂取代。
他一步上前,攔在她麵前,急切地問道:“姐姐!你怎麽在這裏?出什麽事了?你要去哪裏?”
三丫這才注意到他,沒時間解釋太多,隻匆匆吐出幾個字:“家中有急事,必須立刻回京!”
說完就要繞過他去找驛卒。
“回京?”劉儉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
他猛地轉身,對著還在發懵的內侍和護衛厲聲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沒聽見嗎?立刻備馬!兩匹最好的馬!再替孤準備一套蓑衣。”
內侍們這才如夢初醒,雖然滿腹疑問,但太子殿下如此疾言厲色,誰也不敢怠慢,立刻飛奔著去準備。
劉儉看向三丫,眼神堅定:“姐姐,我跟你一起走!”
三丫眉頭微蹙。
她此行十萬火急,帶著太子會增加很多負擔和風險,畢竟這是一國儲君。
“不行!”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姐姐,我不會拖累你的。”劉儉拉著她的袖子不放。
三丫也沒有那麽多時間耽擱,隻能咬牙應下。
她也沒去找小滿,喝了一口熱水,換了馬匹,買了幹糧之後就急匆匆地踏上了回京路。
兩騎快馬,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望北驛外厚重的雨簾,向著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京城,陸棄娘的心,如同被架在文火上反複煎熬。
她幾乎日日守在府門口,焦灼地眺望著長街盡頭,望眼欲穿。
這幾日,府裏珍貴的藥材熬成的苦澀氣息揮之不去,卻終究無法挽留那盞即將燃盡的微弱燭火。
胡神醫每日都來,每次都是沉重地搖頭。
荷花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清醒,眼神也是茫然而渙散的,連說話的力氣都已耗盡。
她像一片深秋枝頭最後的枯葉,在寒風中瑟瑟,隨時會無聲飄落。
陸棄娘隻能寸步不離地守在她床邊,握著那越來越冰冷的手,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語:“再等等,荷花姐,再撐一撐,三丫就快回來了……你的女兒,就快回來了……”
夕陽的餘暉給庭院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陸棄娘心卻快要涼了。
荷花的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脈搏也時斷時續。
難道……終究是等不到了嗎?
這幾日,荷花從來沒有提過任何要求。
就算山珍海味,她也已經食不下咽。
陸棄娘每次問她想要什麽,她都笑著搖頭。
她什麽都不要了。
她滿足了。
而每次她的笑,都能換來陸棄娘的眼淚。
苦了一輩子的荷花啊!
“娘!娘!” 一聲帶著哭腔、風塵仆仆卻無比熟悉的呼喊聲傳來。
陸棄娘猛地抬頭,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隻見院門口,一道身影如旋風般衝了進來。
來人一身塵土,發髻散亂,臉上滿是長途奔波的疲憊與刻骨的焦急,正是三丫。
她身後緊跟著同樣一臉急色的劉儉。
“三丫!” 陸棄娘瞬間淚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快進來!你娘……你娘她……”
三丫沒有多問,跟著陸棄娘進了屋裏。
劉儉猶豫了一下,用手攏了攏頭發,略整理了一下衣裳,也跟著提步進去。
當看清床上那個形銷骨立、氣息奄奄、仿佛隻剩下最後一絲遊魂的枯槁婦人時,三丫下意識地跪在腳踏上。
眼眶已濕。
“三丫,荷花姨,是你親娘。你認識她嗎?她不容易,她……”陸棄娘哽咽難言。
從前做街坊的時候,三丫可能見過,也可能沒見過荷花。
半晌之後,陸棄娘才又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荷花姐,你睜眼看看,是三丫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