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枝目光在房中一掃，落在桌上食盒上。
    那是她之前就特意吩咐丫鬟提前備下的，就防著新娘子餓肚子。
    她走過去，打開食盒蓋子，裏麵是幾樣精致又頂餓的點心小巧的水晶蝦餃，鬆軟的桂花糕，還有幾塊看起來就酥脆的芝麻薄餅。
    她端起那碟桂花糕“二伯母，忙活大半天，光顧著緊張了吧？肚子肯定在敲鑼打鼓了，來，先墊墊肚子，這是我讓小廚房特意準備的，味道還不錯。”
    蒙嵐在蓋頭下微微一動。
    她確實早就餓了，從天不亮就被拉起來梳妝打扮，水米未進，又經過一路顛簸和繁瑣的禮儀，此刻聞到點心的甜香，胃裏更是空得難受。
    但新娘子入門第一天，就自己在洞房裏偷吃東西，這要是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她下意識地微微搖頭“不用了，南枝，我還不餓。”
    方南枝何等聰慧，一看她那細微的動作和強撐的語氣就明白了。
    她心裏覺得這位二伯母實在可愛，又將碟子往前遞了遞，幾乎能湊到蓋頭邊緣“二伯母，您就別跟我客氣啦！這兒又沒外人，我跟您說，咱們家沒那麽多窮講究的規矩，我爹我娘剛成親那會兒，我爹就說了，‘在自己家裏，怎麽舒坦怎麽來，規矩是給外人看的，舒服是給自己過的。’”
    她頓了頓，語氣像是在分享什麽家傳秘籍“尤其是吃飯這事兒，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餓著了才是真受罪，才不管什麽吉利不吉利、好看不好看呢。您快嚐嚐，這桂花糕還溫著呢，甜而不膩，你肯定喜歡。”
    這番話，樸實又帶著一股子“造反”精神，徹底打破了蒙嵐心中那點矜持和顧慮。
    蓋頭下，她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她發現，方家這位小侄女，性子真是對她胃口。
    “那就多謝枝枝了。”
    蒙嵐終於不再推辭，伸出手，從碟子裏拈起一塊桂花糕。
    隔著蓋頭吃東西實在不便，她隻能微微掀起蓋頭底部一角，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香甜軟糯的糕點入口，瞬間緩解了腹中的饑餓感，連帶著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不少。
    方南枝看著她吃東西的樣子，心裏也樂開了花，她又適時遞上一杯溫茶“，喝口茶，別噎著。”
    蒙嵐接過茶杯，就著蓋頭下的縫隙喝了口茶，溫暖的感覺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胃裏，整個人都舒坦了。
    她放下茶杯，由衷地輕聲說“很好吃……謝謝你，枝枝。”
    兩人早就熟悉，關係還不錯。
    可不知為何，穿著嫁衣坐在這裏的蒙嵐，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方南枝笑眯眯地，“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二伯母您有什麽不習慣的、想吃的、想玩的，盡管跟我說！我二伯那個人，看著粗枝大葉，其實心細著呢，就是有時候笨嘴拙舌的，你以後多擔待。”
    她順勢又給蒙嵐手裏塞了塊芝麻餅，“這個也香，嚐嚐。”
    ……
    方府前院，偌大的庭院和相連的幾個花廳，此刻早已被十幾張大圓桌擠得滿滿當當，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這宴席坐的，匯聚了方家如今在京內外的大部分人脈網。
    主桌自然是新郎官方銀坐鎮，作陪的是方銅、錢鳳萍，以及蒙家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和蒙嵐那位剛才壓力山大的族兄。
    這一桌氣氛相對莊重些，但方銀臉上那壓不住的笑意和頻頻舉杯的動作，看得出來他有多激動。
    緊鄰著的幾桌，是方銀的軍中袍澤和好友。
    這幫漢子可不管什麽禮儀客套，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劃拳行令聲此起彼伏，鬧得最凶。
    安小將軍赫然在列，正擼著袖子，跟人拚酒拚得麵紅耳赤，嘴裏還不停嚷嚷著“待會兒等新郎官過來，非得讓他見識見識咱們的新花樣！”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摩拳擦掌，就等著灌新郎官。
    另一邊，是方銅在官場的同僚和一些有意交好的文官。
    這邊相對文雅些，交談聲也低許多，但推杯換盞之間，也是笑語不斷。方家如今可不一般，前來道賀的人自然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品級不低的官員，此刻也都放下了平日官威。
    靠近女眷區域的那兩桌，一桌是錢鳳萍邀請來的生意夥伴和內宅交好的夫人小姐們，吳東家也在其中，她是個爽利人，正與其他商賈聊些商場上的事，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另一桌則更為引人注目，端坐著方南枝的兩位先生——鄭先生和周老。
    他們能前來，足見對方南枝的看重。
    秦彥在國子監結交的幾位同窗好友也單獨坐了一桌，都是些年輕學子，意氣風發，談論著詩詞文章、朝堂時事。
    總共十幾桌人，身份各異，仆役們端著托盤，穿梭在桌席之間，不斷送上熱氣騰騰的佳肴，撤下空盤狼藉的碗碟，忙得腳不沾地。
    作為今日絕對的主角，方銀自然不能一直安穩坐著。
    等前幾道大菜上過，他便在方銅和幾位好友的陪伴下，端著酒杯，開始一桌一桌地敬酒。
    首先去的自然是蒙家人那幾桌。
    方銀態度恭敬，言辭懇切“各位長輩兄長，今日方銀有幸，迎娶嵐兒過門，招待不周，還請多多包涵。我方銀在此保證，日後定當竭盡全力，護嵐兒周全，不讓她受半分委屈！我先幹為敬！”
    說罷，一仰頭，杯中酒一滴不剩，蒙家族兄們見他態度真誠，話語實在，臉上也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紛紛舉杯回敬，氣氛融洽。
    接著便是他那幫軍中兄弟，這一關可就難過了。
    “你可算來了，兄弟們等得花兒都謝了！”
    “廢話少說，先自罰三杯，來晚了！”
    “對對對，三杯起步！”
    眾人一擁而上，瞬間就把方銀圍在了中間，酒杯瞬間就遞到了他鼻子底下，一個個眼神灼灼，擺明了不把他放倒決不罷休。
    方銀心裏叫苦，這要是實打實喝下去，別說洞房，直接就能躺桌子底下。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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