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逍王的生辰日。
    人在宗人府大牢裏的蕭風嵐，有宗人府送來的長壽麵。
    他興趣缺缺，全無胃口。
    去年他十九歲生辰，半夜去南陽侯府，把喻初晴帶出來，兩人去了京郊放焰火。
    結果現在……
    他已經好久沒見晴晴了！
    寫的每一封信，她都有給他寫回信。
    雖說回信的數量多了，但也還是一貫的風格：不管他寫了幾頁紙，她的回複總是非常簡短的三五行。
    可若要說她敷衍，也不盡然。
    字裏行間不僅把要談的事都說清楚了，也把她對他的心意都表達其中，看得他心花怒放！
    那簡單幾句，便讓他在心裏來回咀嚼，若有實質放在手裏，絕對能盤出包漿來。
    正在他躺在板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牢房外麵過道傳來的腳步聲。
    他身子一頓，立即豎起耳朵傾聽：
    “奔我這兒來的？”
    會是誰？
    不確定來人是誰，他依舊躺著沒動，一直到一行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聽到了牢頭略帶諂媚的話語：
    “縣主，這兩日風雪大，牢房裏有點暗，您小心腳下！”
    “您就放心吧，咱們可不會虧待著王爺的！皇上那邊都沒說要如何，王爺好著呢！”
    “這大冷的天喲，縣主還親自過來給王爺過生辰，可真是……”
    蕭風嵐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第一時間便是去銅鏡那邊，收拾自己淩亂的頭發。
    然後低頭，對自己今天早晨隨意穿的一身灰不溜秋的棉袍，十分不滿。
    可他來不及換了，喻初晴已經走到牢門前。
    牢頭打開了鎖鏈：“王爺，縣主來看您啦！”
    這段時日，皇帝一直致力於朝局上的事，沒太關注到蕭風嵐這邊，故而宗人府還是挺安逸的。
    即便宗令也說了：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很快就要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皇帝現在隻是鋪墊，等一切準備就緒，宗人府肯定要熱鬧起來——不知道要抓多少人關進來！
    但那是後話了。
    說回眼下——
    蕭風嵐肯定是換不了衣裳了，看見喻初晴便是眼前一亮，哪裏還顧得上衣裳？
    “晴晴！”他迅速走過來。
    牢門打開了，喻初晴彎腰進入牢房裏。
    “你怎麽來了？”蕭風嵐很是意外，但見她身著雪披，肩頭上還有落雪，不由蹙眉：“這麽冷的天，你在屋裏待著多好啊？”
    “來看你啊。”喻初晴解開雪披的係帶，將厚重的氅子交給覆雨。
    合歡和木棉已經提著東西進來了。
    蕭風嵐捉住喻初晴的手，眉頭皺得更緊了：“手這麽涼，快點過來烤烤火。別弄得生凍瘡了！”
    畢竟是皇太叔，又有宗令特別關照，蕭風嵐雖然失去自由，但過冬條件還是不錯的。
    還有炭盆可以烤火。
    喻初晴沒有去那邊烤火，而是先觀察他的床鋪，詢問：“你褥子夠厚嗎？夜裏睡覺冷不冷？”
    這一關心，讓蕭風嵐差點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搖頭，露出了委屈的神色，道：“都好，你讓人送來的東西都好著呢。尤其是，想到是晴晴送來的，我心裏就充滿了溫暖！”
    對上他滿是依戀的眼神，喻初晴心裏也暖了不少。
    她衝他笑了下，道：“你不是心心念念我陪你過生辰麽？我就來了。不過能待的時間不多，最多一個時辰我就要出去了。”
    一個時辰，還是因為近段時間蕭景明分身乏術，朝堂的事已經足夠讓他焦頭爛額了，管不到這邊。
    “這裏不太好，你本就不該來。”蕭風嵐很是心疼地給她揉搓冰涼涼的雙手。
    喻初晴笑問：“你不是眼巴巴期待我陪你過生呢？”
    “那是沒有其他事的情況下！”蕭風嵐撇了撇嘴：“現在不是特殊狀況嗎？我沒關係的。”
    喻初晴但笑不語。
    嘴上說不該來，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去年她被迫陪他過生日，這狗東西眼眶都是紅的。
    一個由侄子養大的人，最後一次過生辰是他母妃過世的那年。
    過完那一次生日後，還沒開春，他母妃就過身了。
    從那以後，即便每年生辰，先皇都會命人給他送長壽麵，可……
    再也不是那個味兒了。
    不是不想過，不是不在意，而是無法在乎！
    她既然知曉，既然有這條件，又怎麽可能不來陪他呢？
    “蕭景明肯定盯著你呢。”蕭風嵐拉著她坐在炭盆旁邊，給她搓手，道：“你現在不是還要拖著時間，等機會嗎？萬一惹惱了他……”
    喻初晴一臉的無所謂：“無妨，我也不見得怕了他。”
    “是是是，你連皇帝都敢硬剛。”蕭風嵐笑了。
    他將她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衝她笑得很不值錢，“晴晴，你能來，我可太高興了！”
    喻初晴被他逗笑了：“嗯，看出來了。口是心非的家夥。”
    哪怕合歡和木棉還在呢，蕭風嵐也沒能忍住，將她拉進懷裏猛猛抱住。
    “是，我說謊。”薄唇貼在她耳邊，他的聲音裏似乎藏著一絲哽咽：“晴晴，我期盼著，往後餘生的每一個生辰日，都有你陪我一起過。每一年、每一歲，少一次都會覺得人生不圓滿。”
    喻初晴：“……”
    無語片刻，她還是煞風景地道：“那幾十年後，我走在你前頭了以後呢？”
    “不會的。”蕭風嵐立即否認。
    喻初晴正想說怎麽不會？
    人如何控製自己的生死，假如他們能活到七十歲，那他們又不可能同時死吧？
    這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電光火石之間，她恍然：他不會真是這個意思吧？
    她將他微微推開，從他通紅的眼神裏，看到的的的確確是這個意思。
    “我現在不好看，晴晴你別看我。”蕭風嵐抬手，將她的眼睛蒙上，另一隻手則是迅速拿出帕子，擦去眼角的濕潤。
    喻初晴：“……”
    好吧，她是真的好喜歡這種少年純澈的熾愛。
    這時候，合歡和木棉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縣主，已備妥。婢子們便先出去，在外麵等你。”
    “好。”喻初晴點頭：“讓他們燒炭盆給你們取暖，打賞豐厚一點，不用吝嗇。”
    “是。”
    幾人都退出去了，牢房裏便隻剩下小情侶。
    蕭風嵐的狀態也調整過來了，沒有那種很想哭的衝動。
    回頭一看，整個人愣住了：“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