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推心言
字數:6167 加入書籤
在外這麽久,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朱予煥先是飽餐一頓,便早早休息。
次日一早,朱予煥就去仁壽宮向張太皇太後問安,隻不過問安是其次,當麵匯報其他情報才是最要緊的。
張太皇太後一邊聽著朱予煥的匯報,一邊細細打量著自己這個孫女。
她這一趟特意放權給朱予煥,為的也是檢驗朱予煥的心思。張太皇太後比誰都明白,一個曾經沒有什麽權力的人,突然“擁有”權力會是什麽樣子,即便是她當初成為燕王世子妃的時候,也難免為自己掌握的那點小小的權力而雀躍。但她的孫女臉上卻沒有任何異常。
張太皇太後特意派遣身邊的人去宴席之上觀察順德長公主,昨日朱予煥麵見皇帝,穿的是先帝賜服,打扮簡單,大概是考慮到了自己道士的身份,還特意戴了團冠,盡量做到簡約又不失皇室端莊和公主氣度。
連衣服的細節都能夠注意到,朱予煥要麽對權力確實沒有眷戀之心,要麽就是有著極強的忍耐力,才能做到克己複禮。
張太皇太後自然是更相信後一種結論。
“奶奶?”
張太皇太後回過神,看向麵露困惑之色的朱予煥,道:“你剛才是說給各地流民編造戶籍的事情?”
朱予煥應了一聲,解釋道:“明年便要改元,全國的戶口數量總要詳細統計一番,不如趁此機會對一些逃跑的百姓寬大處理,重新分配田地戶籍,不僅可以充實國庫,收繳稅糧,也能夠平息民怨,以免再出現張普祥這樣的妖人哄騙百姓。具體如何安排,煥煥已經寫作題本,呈送奶奶與陛下。”
她一邊說,一邊覷著張太皇太後的神情,隻見她確實有疲憊之色,到底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即便張太皇太後內心如何強大,還是難保心緒不會受此影響。
張太皇太後揉了揉眉心,道:“你親自去了磁州,比京城的人更加明白百姓的生計如何,所言確實有些道理,之後我與內閣商量一番,讓他們好好商議。”
朱予煥見她如此,便知道張太皇太後這是頭痛的老毛病要發作了,便試探著開口道:“奶奶若是舊疾複發,不如宣望之入宮瞧瞧?”
張太皇太後聽出她話中的關心之意,不免有些意外,但還是道:“我聽人說了,徐家的小丫頭在宮外給人看病風生水起,宣她入宮又是十天半個月不能回家,隻怕她自己也不願意。”
她其實很清楚,自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輔佐還未成年的皇帝的人選便會是慈惠皇太後胡善祥,對於這母女二人來說,她這個太皇太後早早去世才是更有利的做法。
朱予煥假裝沒有看出張太皇太後那一瞬的遲疑,隻是語重心長地說道:“望之最是崇敬奶奶,怎麽會不願意呢?況且弟弟年紀還小,國家大事還需要奶奶過目,自然要以奶奶的鳳體康泰為重。”
於朱予煥而言,張太皇太後活著與否都不重要,張太皇太後活著,話事人仍舊是她,雖然對朱予煥不夠友好,但勝在張太皇太後也看不起孫太後,能起到一個鎮壓孫家的用途。
且張太皇太後未嚐不能成為她和朱祁鎮之間的催化劑,和張太皇太後相比,朱予煥可沒有“先帝遺詔”、“奉旨輔政”的含金量。
朱祁鎮雖然年紀尚小,但也知道什麽叫做拉幫結派,對他來說,有沒有共同的目標不重要,有沒有共同的敵人才重要。
張太皇太後聞言,少見地露出幾分惆悵,道:“馬上便要到中秋了……”
去年的中秋還是一家人一起度過,今年兒子已經不在人世,隻留下一群尚且年幼的孩子,張太皇太後難免心生悲傷。
朱予煥對於去年中秋的家宴已經沒什麽印象,無非是一些套話和奏樂表演等等。朱予煥隻記得回到坤寧宮後,小廚房送來一盤芋頭餡的月餅,朱友桐喜歡得不得了,第二日還不忘送去吳妙素那裏,讓吳妙素和朱祁鈺母子二人也跟著嚐個新鮮。
不過既然張太皇太後提起,朱予煥也不能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寬慰道:“爹爹雖然不在,但奶奶輔佐弟弟、弟弟孝敬奶奶,爹爹若是知道,九泉之下也必定十分欣慰,奶奶又何必耿耿於懷。”
張太皇太後望著朱予煥,許久之後還是道:“你不在的這些時候,皇帝和郕王都想你這個姐姐想得厲害。”
朱予煥開玩笑道:“怕不是忙著課業的事情,借口來找我偷閑。桐桐知道陛下來我娘宮中散心,常常想辦法勸說陛下,愁得頭發都掉了一大把呢。”
張太皇太後聽她這麽說,不由也笑了起來,隨後嚴肅道:“皇帝還未讀過什麽書,便已經開始接手政務,學習何為帝王之術,可支撐權術的唯有正道,唯有讀書明理,這一點你應該能夠明白。”
朱予煥乖巧點頭,道:“奶奶對煥煥多有教導,煥煥明白。”
張太皇太後聽她提起往事,想到朱予煥小時候在自己身邊讀書學習的模樣,她的神情不免柔和幾分,道:“你是皇帝的姐姐,一定要和你娘多勸皇帝用功讀書才是。”她想到朱瞻基的那道遺詔,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那句“你爹對你寄望深厚”的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是。”
張普祥一事很快便有了最終結果,除卻主謀和從犯秋後問斬之外,涉事官員也都有所處置,大都為免職或降職,少數下獄再審,如明知張普祥等妖人四處流竄卻未能及時處理的官員、為了保命迅速投靠張普祥或隻顧逃命的官員。
除此之外,還有原本擔任錦衣衛指揮使的劉勉被免職,由審問張普祥有功的徐恭接任。這個結果早在眾人意料之內,即便是被免職的劉勉,也由衷鬆了一口氣。
新舊交替,官員任免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發生了賊寇叛亂的事情,劉勉身為指揮使難辭其咎,最後也不過是個免職的處分,已經很是幸運了。
更何況劉勉和徐恭共事也有些年頭,知道徐恭為人稱得上忠厚,也就不必擔心自己和家人的未來。
約摸著過了半月有餘,由內閣擬旨,造冊下發,各府縣州著手處理流民戶籍問題。對策參考朱予煥在磁州的解決方案,向流民宣傳重新編入戶籍的好處。加之國庫要比朱予煥申請得到的糧食寬裕,對於流民的征收賦稅又降低了一分,一時間有不少流民都被重新編入戶口。與此同時,也給申報災情的地方蠲免部分稅糧。
隻是對於兩京直隸這樣相對富庶的地方,比起國家對於流民和災情的處置問題,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呈上題本的人,也就是順德長公主。
若說大明建國以來,皇室出身的奇女子也不在少數,遠如孝慈高皇後、仁孝文皇後,近來也有如今輔佐幼帝的張太皇太後,但是能夠讓百姓們直接八卦的卻是屈指可數。
更何況朱予煥的傳聞並非惡名,而是美名,更是令人樂此不疲。
誰叫朱予煥打著自己的公主身份做生意,還時不時來一個文人聚會,太平茶坊裏掛了不知道多少讚頌朱予煥的詩文,隻要進去喝一杯最便宜的茶,出去就能有一日的談資。更不用說朱予煥的商鋪產業類型豐富,既有能滿足王公貴族的奢侈之需的,又有物美價廉下接地氣的,談資自然要比別人多不少。
這般情況直到年後才漸漸消散,隻是朱予煥也不好再隨隨便便出現在太平茶坊,朱予煥倒不是怕被大明的百姓們圍觀,主要是怕引起交通堵塞,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在太平茶坊蹲點。
太平茶坊多有不便,朱予煥隻能轉戰徐望之的醫館,先是約張忠問了京中的近況,之後才時不時找他和脫脫孛羅閑談。京中能夠說得上話的同齡人不算多,石璟在外城多有不便不說,他自己不知道在別扭些什麽,竟然也一次都沒有找上門來,朱予煥便也不再強求。
好在朱予煥不在京城的時候,徐珵已經被阮安“選中”,跟著一起出京興修水利,不在徐家暫住,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會被朱予煥奴役幹活。
朱予煥身著月白色交領綾襖,繡著花鳥的牙白裙門隨著腳步微動,她看了看院內的人數,不由詫異道:“這不是已經入春了嗎?怎麽這麽多上門看病的,也不是染了風寒呀……”
徐望之正忙著給病患包紮傷口,聽到朱予煥的聲音,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們三個要是沒事就趕緊幫忙。”
朱予煥將手中的折扇一合,立刻對脫脫孛羅道:“趕緊向望之學學,以後上戰場用得著,這可是保命的絕技。”
脫脫孛羅乖巧道:“這就來。”
脫脫孛羅的父親阿卜隻俺舊疾複發,徐家屢次上門醫治,徐望之的醫術有目共睹,脫脫孛羅對於這位為自己父親吊命的大夫十分尊敬,比聖旨還要遵三分,久而久之也練了一手精湛的包紮技巧。他尤覺不夠報答徐望之的,隻要來了徐家,必定想辦法幫忙。
張忠笑著拍拍脫脫孛羅的肩膀,道:“走吧,我和你一起。”
朱予煥不便親自包紮,便帶著懷恩在一旁幫忙搗藥,等到病患處理得差不多了,這才湊到徐望之身邊。
她坐在長凳的另一側,笑眯眯地問道:“怎麽突然這麽多病患?把我們望之的胳膊都累細了。”
徐望之白她一眼,道:“你這話聽著就不像是正經人說得出口的……”
“我在你麵前正經什麽?”朱予煥有些好奇地問道:“看他們的傷情,像是鬥毆。竟然沒有被兵馬司的人抓走?”
“是抓走之後被放出來了。”徐望之歎了一口氣,解釋道:“這些人大都是市集商販,前不久有一群無賴子弟霸集商貨,壟斷買賣,將他們的生意擾得做不下去。他們沒辦法,去要個說法,本以為給點小錢就能消災,沒想到反被無賴打了,最後口角變拳腳。兵馬司的人來了也是拉偏架,他們被白白打了一頓,還去牢房裏住了好幾日。要不是家中去打點,恐怕這個時候還沒出來呢。”
朱予煥微微挑眉,道:“好厲害的無賴,連兵馬司都能買通,背後的人恐怕不簡單啊。”
“他們背後的可是司禮監太監金英啊,自然厲害。”
朱予煥咦了一聲,道:“他們還自己報了名號?又不是戲文故事,怎麽還有自報家門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以朱予煥對金英的了解,他為人算是謹慎,對手下的人也時常有所約束,按理說不應該冒出這麽一幫蠢貨才對。
徐望之被她這麽一問,不由眨眨眼,道:“好像……好像是自己報的。”她忍不住問道:“這,該不會是有人故意害那個什麽大太監吧?”
朱予煥被她逗笑,忍不住伸手捏捏徐望之的臉,道:“你連事情都沒有問清楚、想明白,就來找我暗搓搓地告狀?”
徐望之被她戳穿心中的想法,不免有些心虛,她不好掙脫朱予煥的手,隻好道:“都說順德長公主賢明,會為百姓做主……我這也不能算利用職務之便,放在那些戲文裏麵,勉強算個諫臣吧……你不是還說過一句什麽,當官不為民作主……”
朱予煥沒想到她對自己的話記得這麽仔細,不由莞爾,一雙明亮的眼眸微眯,道:“還請徐大夫容我回去查查究竟是怎麽回事,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徐望之這才點點頭,心滿意足地說道:“這還差不多。”
嘴上這麽說,朱予煥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她和懷恩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確定。
金英一向長袖善舞,又不是什麽張揚的個性,這事聽著本就有些蹊蹺,更不用說這些無賴還刻意自報家門,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背後是誰。
按照徐望之所講的過程,與其說是暴露身份,倒不如說是故意泄露,生怕沒人知道。
要論誰最恨金英,那個人自然是王振。
喜歡穿成堡宗他姐,一不小心拯救大明請大家收藏:()穿成堡宗他姐,一不小心拯救大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