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博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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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振最近很煩惱,原因很簡單,他還沒能成為太監中的一把手。
    當初他告別妻子,主動淨身入宮,苦熬許久才終於等到一個接近順德公主的機會,得以服侍當初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這些年來也稱得上兢兢業業、盡心盡力。
    但自從皇帝登基以來,絲毫沒有要讓自己取代金英的想法。
    王振自認為自己的學識毫不遜色於金英,對待皇帝也遠比金英盡心盡力,但偏偏皇帝年紀尚小,如今還要受製於張太皇太後,官員任命都要經過張太皇太後的法眼,何況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這樣至關重要的職位。
    王振也不好直接求皇帝,生怕一不小心被張太皇太後聽到了風聲。
    王振思來想去,隻找到一個法子,那便是想辦法給金英潑點髒水。
    雖然說是可以捏造事端,但王振這麽做也並非全然是栽贓,金英和王瑾一般,都在宮外有自己的宅邸,金英家中的仆人不比皇帝身邊的宮人少,這些家仆經常仗著金英的名號出去向一些商鋪索賄,聽說還曾向官員行賄牟利。
    王振這麽做,正好可以引出這件事,外麵那群言官有不少容易挑唆的,隻要讓他們知道金英的家仆索賄行賄的事情,到時候必定鬧個天翻地覆,讓金英在司禮監太監的位置上待不下去。
    其實他原本打算將這件事鬧到順德長公主臉上,畢竟順德長公主連磁州百姓的事情都願意插手,更不用說京城的事情了。但想到自己能有今天這一步,和順德長公主有著莫大的關係,自己的那點小伎倆未必瞞得過順德長公主。
    何況王振對朱予煥的性格也已經摸出了個一二,一旦觸及到朱予煥的底線,朱予煥必然笑盈盈地宰了他。
    更可怕的是除卻慈惠皇太後、永清長公主,王振根本摸不到朱予煥的任何底線,不知道自己做什麽就會觸怒朱予煥,與其如此,不如幹脆不要招惹朱予煥,這樣至少不會惹怒她,禍及自己。
    說來也是奇了,這事情竟然如他預料一般順利,除卻原本收他賄賂的幾個官員,甚至還有其他言官一起站出來查舉金英。
    “王大璫?”
    王振回過神,見小內官小心翼翼的模樣,這才覺得自己找回了一些身為大璫的體麵,他清了清嗓子,問道:“怎麽了?”
    小太監連連賠笑道:“這不是過幾日便是張老娘娘的壽宴,先前順德長公主送給皇爺的折扇找不著了,皇爺要帶著那把竹葉的,奴婢們都找不到,皇爺說隻有大璫知道在哪裏。”
    王振更覺得意,邊往外走邊道:“你們伺候皇爺還是不夠上心,怎麽連長公主送來的東西放在哪兒都不知道?若非皇爺寬和大度,早就讓你們去領罰了。”
    “是是是,大璫說的是……”
    張太皇太後本來不願過壽,但朱予煥特意和朱祁鎮叮囑過,因此朱祁鎮以父親在時每年都為太皇太後慶賀生辰為由,照舊為張太皇太後過壽。
    看到孫子對自己如此孝順,張太皇太後心中的喪子之痛被驅散不少。
    隻不過張太皇太後的壽辰還未到,禦史們參奏金英的題本已經先一步到了張太皇太後眼前,一開始還隻是奏報金英家奴欺辱商販、霸占市場,沒想到後麵更是有人直接舉報金英家仆賄賂官員,賄賂官員,張太皇太後的好心情頓時消失殆盡。
    縱容家仆行惡是一碼事,和楊士奇之子楊稷一般,張太皇太後尚且可以接受,畢竟金英擔任秉筆太監多年,能力沒有任何問題,德行略有虧損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張太皇太後最不能忍的便是司禮監太監去賄賂官員,盡管這事是金英的家仆所為,但未必不是金英指使。
    朱瞻基擴大司禮監的職權,為的就是保證內閣的權力不會威脅到皇帝,即便皇帝年幼、疏懶也不會影響皇權的至高無上和決定性作用。現在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的金英和官員們串通一氣,這不就是想將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上嗎?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張太皇太後立刻來了精神,過壽也沒了興致,借朱祁鎮之手下令錦衣衛徹查案件,顯然是想要借此機會查個一清二楚。
    要不是金英侍奉皇家多年,又是朱高熾一手提拔,恐怕張太皇太後早就將金英殺了了事。
    這些事情,朱予煥也聽到了不少風聲,徐恭也曾私下和朱予煥說過,金英家仆行賄的事情確實是真,但金英本人也確實沒有和受賄官員有直接聯係,具體是怎麽個結果,全憑張太皇太後的意思,可輕可重。
    這個結果倒是和楊稷的事情有些類似,隻是不涉及張太皇太後的底線,所以可以輕輕放下,但金英這件事顯然就沒那麽簡單了。
    金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得知朱予煥出宮時會去徐家醫館,立刻瞄準時機親自拜訪。
    這還是朱予煥第一次在宮外見到金英,看他打扮和尋常男子沒什麽不同,身著道袍,頭戴飄飄巾,除卻沒有胡子,金英看著儒雅隨和,甚至有幾分慈眉善目。
    徐家醫館的後院被臨時征用,徐望之和大哥徐問之在前麵守著,懷恩搬了一把椅子讓朱予煥坐下,韓桂蘭則是端了茶盞送到朱予煥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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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英站在朱予煥麵前,忍不住暗中觀察朱予煥的神情,隻見她垂眼端坐,以瓷蓋刮去茶湯浮沫,視線沒有一絲一毫放在自己的身上,卻讓金英有了一種被人打量注視的感覺,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他在太宗、仁宗、宣宗身邊侍奉了十幾年,對於這種威壓再清楚不過,即便是如今的皇爺也沒有這種氣度。
    朱予煥嚐了一口,對金英笑道:“這茶是有人從四川帶來給我的,那邊時興用蓋碗飲茶,大璫也一同嚐嚐吧。”她看向懷恩,道:“懷恩,給大璫看座。”
    “是。”
    金英正要推辭,朱予煥已經接著說道:“大璫現在還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坐下也不算失禮。”
    金英隻好順著她的話道:“長公主體下,奴婢便不推辭了。”
    他剛一落座,朱予煥便開口道:“大璫找我莫非是為了錦衣衛辦案的事情?”
    金英心中一激靈,立刻要起身,朱予煥已經衝著他揚手,道:“不必起來回話。”
    金英麵色訕訕,道:“奴婢確有此意。”
    他讓身邊信重的養子上前,捧來了一個匣子,個頭雖然不大,但用金銀鐫刻了瑞鶴銜梅,以各色寶石裝點,一看便知道是安南等地的好東西,又有鎏金工藝,可謂是名貴非常。
    金英恭敬開口道:“奴婢在京中也有些產業,更有奴婢老家的寶石生意,除此之外,還有幾處莊田的地契。”
    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徐恭曾統領順德長公主的護衛,有這份交情在,總能問問案情如何。更不用說順德長公主常在太皇太後麵前走動,對老娘娘的心思肯定十分了解,找順德長公主稱得上是一舉兩得。
    隻是他和順德長公主隻能算是麵子交情,如今卻來求長公主牽線搭橋,即便他有厚禮準備,也難免有些拿不準朱予煥的心思。
    “這件事不必去找徐指揮使,大璫如今該想的不是探聽皇祖母的意思,而是如何從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位置上活著走下來。”
    見一向言笑晏晏的順德長公主驟然冷下臉,金英不由一愣,怎麽也沒想到朱予煥開口會是這句話。
    朱予煥卻不管他心中是如何想法,隻是接著說道:“大璫特意備了厚禮,我自然也不會說套話。司禮監、內官是如何越過女官,有了今日的權勢,大璫比我更清楚。內相內相,孰輕孰重,大璫應該比我更清楚,本就不該私下接觸官員,更不用說弄得滿城風雨。”
    隻要這件事和金英有些關係,金英必死無疑。畢竟張太皇太後的手段一向是不動如山、一擊必中。
    金英辯解道:“奴婢確有管束失職之責,但罪不至此。奴婢一向忠心為國,定當補償這些商戶,親自向張老娘娘請罪……”他越說越氣,道:“這些言官群起攻之,焉知不是受了某人的挑撥,有意打壓我!”
    朱予煥聽他這麽說,心裏樂開了花。
    這件事能發酵得如此之快,自然也有朱予煥的一份“功勞”,她是拿準了金英和王振之間的不睦,才在其中攪混水。
    金英的養子被金英這樣嚇了一跳,趕忙小聲道:“爹,長公主還在……”
    金英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起身請罪道:“奴婢失禮……”
    若是往常,金英自然不會在人前如此失態,更不用說眼前的人是順德長公主。
    卻見朱予煥依舊是不動聲色,看著他的目光古井無波,讓金英猛地想到了太宗爺還在的時候,差點有些腿軟,金英也隻能寬慰自己是因為剛才太過氣憤。
    朱予煥見他不敢再說話,這才似笑非笑道:“太皇太後雖然有皇考遺詔,但坐在龍椅上的始終是陛下,依我看,大璫和陛下關係並不親密,至少比不上王振與陛下的關係。”
    驟然聽到王振的名字,金英麵上不由流露出幾分嫌惡之色,卻又很快明白過來,這件事是王振在推波助瀾,為的就是把金英從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位置上拉下來。
    但金英到底曆經三朝,一直以來又對張太皇太後忠心耿耿,朱祁鎮對題本、奏本迅速熟絡,其中也少不了金英的功勞,更不用說金英還時不時將朱祁鎮的學習情況匯報張太皇太後,張太皇太後自然是一直看重金英。
    如此一來,金英心裏自然想著能夠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位置,堪稱“內相”,於麵子、於收益都是一件好事,換成是誰好不容易爬上來,都舍不得離開這個位置。
    朱予煥打量他的神情,便知道金英沒有真的聽進去,接著說道:“你與皇祖母的關係,和陛下與皇祖母的關係,疏遠疏近?”
    這下金英哪裏還有想不開的,這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位置說到底是皇帝說了算,王振使這麽一計,無非是給皇帝一個借口和理由,他現在又得罪了太皇太後,這祖孫二人恐怕都要調轉槍頭朝向自己。
    到底是活著要緊,金英隻能忍氣吞聲。
    朱予煥見他長出一口氣,笑道:“我聽說皇爺爺曾經賜你一塊田舍,大璫一直空置,未有其他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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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英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立刻道:“越王殿下事母至孝、精通佛理,奴婢這便懇請殿下驗看,建造佛寺,為長陵、獻陵、景陵祈福。隻是……”
    朱予煥知道他心中還有不服氣,道:“某人糾集眾人攻訐於你,皇祖母心中未必沒有疑慮,攻守易勢就在其中,大璫以為呢?”
    金英這才恍然大悟,躬身行禮道:“長公主恩情,奴婢領受,感激不盡。”
    朱予煥一笑,道:“你的這些厚禮,我可不敢收,你要是想報答我,多提點我身邊的人幾句,就算是答謝我了。”
    金英的目光這才放在旁邊的懷恩身上,知道朱予煥是要讓自己給懷恩多多牽線搭橋,連聲道:“奴婢明白!奴婢的養子也是這個年紀,投契是常理,相扶相助也是應該的。”
    金英從秉筆太監的位置上退下來,但人脈還在其中,他們這些內官在宮中沒有親人,隻靠改換姓名、認父認子來拉幫結派,要是不傍一個“爹”,想要過得舒坦極難,往往是被排斥在外,做一些受苦受累的活計。
    而金英在司禮監經營十幾年,人脈關係數不勝數,這東西可不是誰都有的,價值絲毫不輸那些產業地契,朱予煥不指望金英真盡心盡力、悉數交出,但能給懷恩一個機會,接觸到有身份的太監,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朱予煥隻叮囑道:“大璫可不要忘了早些去拜訪三叔。”
    “是。”
    金英帶著人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向徐望之開了幾副藥,拿著幾大包藥材走了,想必也是給自己找一個理由。
    “殿下,張老娘娘真會鬆口嗎?”
    朱予煥笑道:“奶奶如今最寶貝三叔,金英從這裏下手最為合適,更何況還有後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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