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課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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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太皇太後的壽宴一過,金英便降職離開了司禮監,被調任禦用監管事。這下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位置立刻空了出來,王振摩拳擦掌,立刻在朱祁鎮麵前說好話,隻盼著朱祁鎮能夠盡快讓自己成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朱祁鎮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金英雖稱得上忠心辦事,但也常有勸誡之語,哪裏比得上王振事事順從?
    王振這下總算是能夠揚眉吐氣,一掃原本的謹慎小心,對下麵的宮人更是頤指氣使,心中更是對著金英磨刀霍霍。
    宮人們見王振竟然能將侍奉幾任帝王的金英擠走,一時間也紛紛開始諂媚討好王振,光是上門想做王振幹兒子的內官數不勝數,王振也照單全收,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兒孫滿堂”。
    興奮之餘,王振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當務之急,除卻在宮中迅速培養自己的勢力之外,還有一點,那便是盡快想辦法除掉金英。
    他比誰都明白,斬草不除根,隻會給自己帶來後患。金英能力有餘,隻是與皇帝親密不足,誰知道哪一日會不會殺回來,既然如此,必須得想辦法把金英殺了,免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的這點小心思,大家不是不清楚,隻是張太皇太後看在王振對朱祁鎮還稱得上忠心耿耿,且朱祁鎮對王振也有幾分依賴的意思,隻要王振在司禮監的位置上,皇帝依舊能正常處理政務,不出現懶惰的情況,張太皇太後也不想和王振計較什麽。
    況且如今朱祁鎮已經正式出閣讀書,按照先前朱瞻基在世的意思,加上張太皇太後和內閣的商量,挑選楊溥、苗衷、高穀、馬愉和曹鼐五人作為朱祁鎮的講師,每日講授各種道理,張太皇太後也時常檢查朱祁鎮的課業,相信自己的孫子在正經的帝王教導之下,應當不會被王振輕易哄騙。
    再不濟還有順德長公主朱予煥在旁邊,有張太皇太後懿旨在,想必可以約束王振。
    “怎麽樣?會騎了嗎?”
    朱祁鈺坐在馬上,乖巧道:“應當是會一點了,我自己試試,大姐姐放心。”
    朱予煥對旁邊的禦馬監太監點點頭,原本負責牽馬的小內官退到一旁,朱祁鈺自己握緊馬韁,小心翼翼地禦馬前行,內官們則是陪在旁邊,免得郕王有個三長兩短。
    朱祁鎮和朱祁鈺雖然是兄弟,但一個是皇帝,一個是藩王,學習的內容自然不同,更不用說考慮到這兄弟二人感情還算不錯,若是一同學習,隻怕他們兩個隻顧著一起玩,耽誤了課業。
    不僅講官上課的時間錯開,連練習騎射的課程也一並分開,且朱祁鎮有英國公張輔教導,朱祁鈺則是完全交給了朱予煥。
    正好平日裏朱友桐和朱含嘉都隻能窩在宮中,朱予煥也借著這個機會帶朱友桐和朱含嘉出來走動走動。
    朱予煥倒是不擔心自家妹妹,反而有些擔憂朱含嘉。
    先前朱含嘉向朱予煥借了道家經文看,後麵又傳出來孫家四處搜尋和朱祁鎮年齡相仿的女兒家入宮,朱予煥也隱隱能猜出來,朱含嘉大概是和她的母親有了理念衝突,所以才突然向她借經文。
    朱予煥自己雖然名義上是道士,但本人對道士這一套並不算是太感興趣,平時看經文也是正一道和全真教混著看。
    找邵以正探討道法,無非是學點掐算的本事,或者是討論煉丹藥理,再不濟打兩套拳法鍛煉身體。
    朱含嘉則完全不同,找朱予煥探討時認真的樣子,讓朱予煥都有點害怕自己這個妹妹真的打算修煉成仙。
    其實愛修仙沒什麽大不了的,朱予煥擔憂的是孫太後來找自己麻煩。
    “嘉嘉不去騎馬嗎?”
    朱含嘉見朱予煥走到自己身邊,搖了搖頭,道:“不去了,今日本就是二姐姐特意帶我一起來。”
    朱友桐正在不遠處給自己的坐騎梳毛,還不忘把馬鬃收集起來,不知道要做什麽。
    朱予煥聽出她話語中的那一絲疏離,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她們兩個年齡有一定差距,朱予煥讀書的時候,朱含嘉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幾乎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朱予煥想了想,又問道:“我借你的那幾卷經文看得如何了?有什麽心得嗎?”
    朱含嘉低著頭,小聲道:“我愚笨,看了這麽久也未有所得……”
    朱予煥望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許久之後還是開口問道:“嘉嘉,我不是想探聽你的心事,隻是不想你自纏自鎖。”
    朱含嘉低著頭,許久之後,她看向朱予煥,望著朱予煥那雙總是閃耀光彩的眼睛,低聲問道:“我以前聽娘說過許多和大姐姐相關的事情,大姐姐從小就聰穎過人,最討曾祖父喜歡,文武雙全……皇室之中還未有大姐姐這樣的公主,大姐姐是怎麽想到成為這樣的公主呢?”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公主還是民間女子,大多過著一種日子,一種一眼便能望到盡頭的日子,過程中或許有坎坷,但結果都大差不差。
    朱予煥望著她真摯又虔誠的表情,像是一個學生在向自己信賴的老師請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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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胡善祥所說的那樣,明白得太多,反而會對這世間心生絕望。
    仿佛一個奔跑了許久的人,最終卻發現隻有自己的世界是天圓地方,隻能看著別人從心所欲,而自己終其一生都無法打破頭頂的罩子,隻能耽於或被迫耽於這一方天地。
    朱予煥沒辦法告訴她自己的過去,她思量許久,最終還是誠懇地說道:“嘉嘉,我出生比你早,見過的人和事也多一些,你若是生在那樣的環境裏,你也會逼迫自己向前的。”
    朱含嘉其實很清楚,盡管母親和自己一向隻說大姐姐的爭氣,可她也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大姐姐的不易都被光輝榮耀所掩蓋,她卻隱約窺見了一角。
    也正因為如此,朱含嘉更沒有這樣的勇氣。她知道自己沒有那樣的決心,此生都難以望其項背,站在大姐姐的影子之下,可她心中還有另一個聲音。
    難道隻有和大姐姐一樣,又或者是和其他的公主們那般,才能得到褒揚嗎?
    朱予煥對上她那雙帶著水霧的雙眼,許久之後才道:“嘉嘉,這世間或許有尺度,決定了何為好壞優良,可是我們是沒有尺度的。”她想了想,伸手將朱含嘉抱了起來,朱含嘉一時間有些慌亂,但也知道朱予煥不會害自己,隻好僵著身體。
    朱予煥讓人將自己的馬牽來,讓朱含嘉坐上去,自己牽著馬的韁繩,帶著朱含嘉在場上踱步,她開口道:“你感受到尺度的約束,是因為你將自己放在了尺度之中,但尺度是會因為情境而改變的,就像現在這樣,你還會覺得我高嗎?”
    朱含嘉看著朱予煥,這次她隻看到朱予煥頭頂的發髻,她搖搖頭,又意識到朱予煥看不見自己的動作,這才開口道:“不會……”
    “這就是了。”朱予煥微微一笑,道:“站在我的尺度裏,你會覺得恐慌,可你為什麽要到我的尺度裏來?”
    朱含嘉心中一顫,方才明白什麽叫做“一語點醒夢中人”。
    她望著朱予煥的背影,這才明白朱予煥那幾本道經為什麽隻是翻過幾次,卻依然能夠如此通透。
    大姐姐的“道”不在書中,而在心中,是他人所沒有的道。
    朱予煥不知道她內心想法,隻是說道:“桐桐可從來不覺得矮我一頭,她常常覺得她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想到朱友桐平日裏興高采烈地展示自己的模樣,朱含嘉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
    朱予煥聽到她的笑聲,這才接著說道:“所以也不要將你自己放在孫娘娘的尺度之中。”
    朱含嘉被她戳破心事,微微一愣,不由失聲道:“大姐姐難道知道嗎?”
    朱予煥不回頭也能想到朱含嘉驚訝的樣子,她不由莞爾,道:“我和孫娘娘相處的時間,可不輸你和孫娘娘相處的時間。”她微微側頭,用餘光掃向朱含嘉,道:“隻有你自己的尺度才能用於衡量自己,何必要將自己裝入別人的套子中。”
    朱含嘉隻覺得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些斑駁,她低著頭,看著水珠落入鬃毛,輕聲道:“謝謝大姐姐……”
    朱予煥還未說話,倒是朱友桐已經跑了過來,手中還拿著梳子,道:“我就說嘛,姐姐的淬火還沒被我梳過呢。”
    朱予煥趕緊衝著朱含嘉伸手,將她從馬上抱下來,無奈道:“你收集這麽多馬鬃幹什麽?”
    朱友桐轉了轉眼睛,臉上多了幾分狡黠,道:“這個嘛,等以後姐姐就知道了。”她好像沒看見朱含嘉臉上殘存的淚痕一般,環視一周便問道:“姐姐怎麽隻帶著嘉嘉?小鈺呢?”
    朱予煥這才想起朱祁鈺,回頭一看,卻見不遠處台子上露出兩雙翼善冠的兔耳朵,她有些無奈,開口道:“走吧,陛下來了。”她對不遠處的內官知會一聲,讓他們快些去給劉永誠和範宏報信。
    朱友桐咦了一聲,踮腳來回張望,道:“我怎麽沒瞧著。”
    姐妹三人走到台子邊上,這次朱友桐看了個一清二楚,忍不住道:“陛下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文華殿聽課嗎?怎麽到禦馬監來了?”
    朱祁鎮這才探出頭來,他一手撐著欄杆,笑嘻嘻地說道:“自然是偷偷跑出來的。”
    朱祁鈺在旁邊陪著,聽到朱祁鎮這麽說,不由一臉驚訝地看向朱祁鎮,問道:“偷跑?還能偷跑嗎?”
    朱祁鎮十分驕傲,挺起胸膛道:“當然能了。”說完,他還有些躍躍欲試,顯然是打算向朱祁鈺傳授自己的“經驗”。
    朱友桐見朱祁鈺好像聽進去了,急忙道:“小鈺,你要是逃課,娘和吳娘娘都要傷心了。”
    她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朱祁鈺被朱祁鎮帶壞!
    朱祁鈺聞言趕緊道:“我……我就是聽聽!”
    朱予煥不由扶額,道:“難怪奶奶不讓你們兄弟兩個一起讀書。”
    朱祁鎮的主見大到過於自我,朱祁鈺又容易被人影響,他們兩個要是混在一起,大概率是朱祁鎮帶著朱祁鈺一起瘋玩。
    兄弟姐妹五人在簷下坐著,朱予煥掃了一眼朱祁鎮身邊的小太監,對朱祁鎮道:“陛下也該給講官一個信兒,不然隻怕他們擔心至極,要滿宮亂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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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皇宮之中有什麽可擔心的?若是隨隨便便就能讓賊人進來,就該讓禦馬監的人向朕請罪了。”
    朱予煥接著問道:“陛下貿然前來,可有知會王大璫一聲?”
    朱祁鎮理所當然地說道:“王先生正忙著在司禮監看那些文書,當然不知道朕會來。”他有些心癢癢,道:“姐姐,這幾日講官上完課已經時候晚了,我好幾日沒有騎馬,就讓我歇一會吧。”
    朱予煥無奈地說道:“這恐怕是來不及了。”
    劉永誠和範宏匆匆趕到,紛紛向朱祁鎮行禮,看兩人氣還沒喘勻的樣子,便知道二人都沒有想到朱祁鎮這個皇帝竟然偷偷駕到。
    “起來吧。”朱祁鎮見劉永誠來,便知道其他人大概也會很快趕到,他有些掃興地撇撇嘴,對劉永誠和範宏道:“朕不是讓那些小內官不要知會你們嗎?是誰不聽朕的命令,連皇帝的行蹤都敢泄露?”言外之意是要懲治所謂“泄密”的人了。
    二人都麵露難色,唯獨朱予煥咳嗽了一聲。
    朱祁鎮這才明白過來,隨後補充道:“這次就算了,再沒有下次了。”
    朱予煥這才道:“陛下若覺得課業繁重,傳澹庵先生商議便是,何必自己跑出來呢?”
    朱祁鎮一本正經地說道:“爹在的時候也微服去過楊士奇宅中,朕有何不可?”
    朱予煥少見地有幾分心累,此時此刻她對朱瞻基的怨念比他活著的時候還多。
    活爹,你看看你都言傳身教了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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