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借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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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鎮看著放在自己桌前的奏本,不由眉頭緊皺,再次翻看起來。
與朱予煥料想略有不同,郭敬的題本還沒有上交,郭敬和石亨相繼上奏告狀,最巧的是巡撫大同宣府的僉都禦史李儀正好也上奏,奏管糧參政劉璉違法亂紀,不曾想裏麵夾了一份石亨參奏郭敬的草稿。
石亨大抵是真的聽進去了朱予煥的話,考慮到自己才識有限,真要上奏,得先找個文化人潤色內容,正巧沒想到誤打誤撞被李儀放了進去,正式的題本沒有上呈,草稿倒是先讓戶部的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劉璉被參,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便也上本參奏李儀淫亂違紀。
這下四人相互攻訐,一下子炸開了鍋。
其實這原本是兩件事,但因著李儀的一時錯誤,將兩件事雜糅成了一樁事,更讓朱祁鎮覺得頭痛。
王振見他流露出幾分頭大的神情,在一旁貼心地開口道:“皇爺不如歇一歇再看?”
朱祁鎮長籲了一口氣,繞出書桌,走到木紅小幾邊坐下,看著宮人們上茶,道:“這個李儀,實在是太不得力!戶部出身竟然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要不是他來這麽一出,郭敬和這個石亨,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個局麵!”
這事巧就巧在,石亨參奏的草稿入京要比郭敬的早,落款也明顯更早,可見是早就有參奏郭敬的想法了,隻是礙於文章水平確實有限,所以一直未曾呈交。
李儀的一個小小失誤,將守將和鎮守太監的不和翻到了明麵上,將事情攪得一團糟,朱祁鎮自然心生厭惡。
王振聽他如此說,順著朱祁鎮的話道:“這李儀連上奏都如此辦事不力,也不知道他奏本中所寫是否屬實。”
朱祁鎮皺著眉頭,道:“劉璉所寫李儀淫亂一事,也未見有什麽確鑿證據。”
官員嚴禁狎妓宴飲,但如今即便是京城內也免不了這樣的風氣,這“淫亂”自然也算不得什麽罪名,全看朱祁鎮如何決斷。
王振知道他還在權衡這兩人的上奏,看似中立一般開口道:“李儀巡撫大同,奏報當地情況本是應該,奏本中劉璉確實有違法亂紀的情形,理應受罰,但李儀因為一時間的粗心大意惹出這麽大的亂子,不得不罰……”
朱祁鎮端起茶盞還未嚐一口,便見他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道:“先生繼續說。”
王振這才接著說道:“更何況他本是奉命巡撫大同宣府,怎麽和便將有了來往?”
朱祁鎮眉頭一跳,道:“巡撫大同,和守將有所來往也是在所難免……”
李儀本是戶部主事,隻是受命巡撫宣府大同,按理說是天子眼線,理應和當地官員保持距離。
王振看出他的那一分猶豫,狠下心一鼓作氣,道:“但何至於連奏本都要請教巡撫指點呢?這可是參奏鎮守太監的大事,難道他不怕走漏了消息嗎?這石亨是武將,讀書不多,興許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但李儀怎麽會不懂得避嫌呢?”
話已經說到這裏,朱祁鎮自然明白王振的言外之意。
石亨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可李儀作為巡撫不應該如此大意,要是巡撫都如此行事,皇帝又如何肯定巡撫所說皆是實話?
現在文武百官都看著,要是隻以粗心大意懲治李儀,無疑是在助長這等風氣。
朱祁鎮放下手中的茶盞,隻聽茶具砸在桌上“嘭”的一聲,朱祁鎮道:“先生所言極是!”
王振見他聽進去了,這才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和出去巡撫的李儀不同,劉璉可是實打實給他送了東西的,王振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至於郭敬和石亨,這兩人和他沒什麽來往,王振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立場。
朱祁鎮說完又想到朱予煥讓他一定要多思多想,思慮片刻還是開口道:“這些時候奶奶不怎麽插手政務,隻說由朕和閣臣商量。”
上次他有忤逆太皇太後的意思,張太皇太後當時雖然並不在意,但之便不再詢問朱祁鎮對政務的看法。
父親的遺詔曾經明確說過,皇帝處理政務之前一定要詢問太皇太後的意思。朱祁鎮一時間拿不準自己奶奶的心思,不知道張太皇太後是放心還是賭氣,也就拉不下臉去仁壽宮請教張太皇太後。
朱祁鎮心中有事,掃了一眼旁邊的茶具,注意力被分了出來,好奇問道:“這茶碗是哪裏來的?看著是宮中製品,可是先前怎麽未曾見過?”
王振原本想著該怎麽說服朱祁鎮“乾綱獨斷”,聽到他的問題,趕緊介紹道:“這是胡老娘娘宮中送來的,說是四川等地的喝法。長公主的茶坊如今正時興用茶碗品茶,宮中便也跟著流行起來。”
朱祁鎮端起來嚐了一口,道:“這茶也是母後宮中的……”他思索片刻,道:“午後騎射課上,朕問問長公主的意思。”
王振聽他這麽說,心中又有些打鼓。
劉璉隻給他送了東西,可沒給長公主送東西啊!偏偏朱予煥不是個好糊弄的,要是親眼看了奏本,恐怕一眼就能判斷孰是孰非,那時候劉璉可就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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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想法,王振鼓足了勇氣,小心翼翼地說道:“皇爺,這奏本可不能拿去給長公主看……”
他也拿不準自己這幾句話之後會不會被朱予煥聽到,更不知道會不會被朱予煥視作“冒犯”。
朱祁鎮聞言看向他,眼神中多了幾分莫名其妙,道:“朕親自和長公主商議,用什麽奏本?”
王振這才放下心來,卻又覺得自己剛才似乎無形之中踩了順德長公主一腳,急忙試圖補救:“皇爺恕罪,是奴婢失言,皇爺雖待長公主親厚,但到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朱祁鎮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爹曾經告訴過朕,若有拿不準的事情,多問大姐姐,但奏本不能隨意拿去給大姐姐看,否則要是讓外麵的大臣和禦史們知道了,恐怕要群起而攻之,不比如今的亂象小。”
王振不由微微一愣,沒想到朱祁鎮對朱予煥如此信任,甚至還考慮到了朱予煥的聲名問題。
朱祁鎮察覺到王振的目光,道:“能一心一意為朕的,也就隻有大姐姐和先生了。”
聽完此言,王振頓感深受皇恩庇佑,道:“奴婢定當效仿長公主,對皇爺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能有這份信賴,何愁他不能大展宏圖、揚眉吐氣!
朱祁鎮見他如此,比清寧宮的宮人們對朱予煥時的恭敬還要更勝幾分,不由心中得意。
大姐姐能夠做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夠做到,絕不會遜色於大姐姐。
午後照常有騎射課程,朱予煥糾正過朱祁鈺的射箭姿勢,見他射中了靶子,誇讚道:“如今力氣漸長,每日看著都比先前進步許多。”
朱祁鈺雖然心中多了幾分驕傲,但也隻是摸了摸箭羽,道:“都是姐姐教得好。”他遠遠地看見朱祁鎮過來,行禮道:“臣拜見陛下。”
朱予煥側過身,這才看到姍姍來遲的朱祁鎮,也跟著一起見禮。
朱祁鎮很是隨和,擺擺手道:“上課就不用行這些禮了,這裏又沒有外人。”舉手投足間,儼然已經有了幾分皇帝該有的行為舉止。
王振立刻乖乖退到一邊,明顯是在表示自己什麽都聽不到。
朱予煥和朱祁鈺對視一眼,朱予煥這才道:“那陛下先上馬跑幾圈,之後再配弓箭。”說罷,她又對朱祁鈺點點頭是,示意他跟著朱祁鎮一起。
待到兄弟二人一起上馬,一前一後在馬場上馳騁,王振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對朱予煥道:“殿下有所不知,皇爺這幾日正為李儀和劉璉等人的事情發愁呢。”
朱予煥隻當不知,反問道:“李儀?什麽劉璉?我怎麽沒聽說過還有這些名字,竟然能進了你的眼?”
這動靜不算小,連正在參與編撰《宣宗實錄》的曾鶴齡都有所耳聞,休沐時還特意去太平茶坊和朱予煥聊過這件事,他知道朱予煥興許聽說過一些口風,但這種事自然不能隨意泄露,兩人不過是簡單交談幾句。
好在石亨的草稿裏沒有提郭敬和瓦剌私下有來往的事情,顯然是知道自己的這點指證沒有證據,貿然提出隻會給自己惹禍,是以這事對於石亨來說也就隻停留在和同僚攻訐的程度。
王振見她如此滴水不漏,隻能訕訕一笑,道:“奴婢差點忘了,長公主忙於各類事務,怎會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是奴婢多嘴……”
朱予煥見朱祁鎮縱馬飛奔,顯然是在排解自己心中的苦悶,道:“看樣子陛下為此很是苦惱。”
王振抓住話頭,順著說道:“這事雖然稱不上錯綜複雜,如今仍在調查期間,但這巡撫和當地守將有所來往……”
朱予煥看向王振,問道:“這守將姓甚名誰?”
王振屢屢被她打斷,心中一時間有些拿不準朱予煥的意思,隻小心翼翼地說道:“是大同都指揮同知石亨。”
“石亨……”朱予煥哦了一聲,道:“當初我跟在皇考身邊的時候見過這個石亨,皇考領兵突襲兀良哈三衛,隻留姑祖父和英國公統領營中事務,準許士兵集思廣益、演練軍事,我記得這石亨確實有些本事,事後皇考對此人還有過賞賜。”
王振聽她這麽說,心中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道:“原來這石亨還曾受過先帝賞識……”
這麽一來,他也不好死咬石亨和李儀有所勾連,隻是若是不把李儀打入泥中,恐怕事後會有更大的麻煩。
他心裏正盤算著這些,朱予煥已經走到他的麵前,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看得王振渾身發毛,隻覺得朱予煥那雙眼睛帶著寒光,絲毫不輸當初張太皇太後身邊的女官們手中的佩刀。
“可是奴婢……有不妥之處?”
朱予煥對上王振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好好地和我說起這些事情,莫不是受了誰的托付,特意來試探我?”
王振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急忙為自己辯解道:“是皇爺想要詢問殿下,奴婢這才貿然做主……”他又怕被朱予煥抓住錯漏,接著補充道:“皇爺信賴殿下,以國事谘殿下,奴婢也是因此才有所透露,換成是別人,奴婢是萬萬不敢吐露一個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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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予煥好像並不在意,隻是道:“我還以為你是受了誰的賄賂,想要從中斡旋。”
王振見她如此,這才鬆了一口氣。
除卻張太皇太後,王振最怕的舊是這位長公主,摸不透猜不著,偏偏又深受皇家信賴,地位之穩固不是他能輕易撼動的,這樣惹不起的神仙,自然也就隻能供著了。
朱祁鎮打馬回來,心情已經好了許多,他翻身下馬,見王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乖乖地站在朱予煥身後,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麽?王先生是做錯事被罰了?”
朱予煥隻是笑了笑,道:“陛下累了,不如我們姐弟一同小坐歇息。”
朱祁鎮來上課是順帶,來詢問朱予煥才是本意,聞言自然應允,目光掃向一旁的朱祁鈺。
朱祁鈺身邊的成敬頓時明白過來,對朱祁鈺小聲提醒道:“郕王殿下,賢妃娘娘說殿下的課業還有幾處錯漏,需得盡快回去修改。”
朱祁鈺雖然沒有明白朱祁鎮的眼神的含義,但聽到母親叫自己回去修改校正課業,便急忙衝長姐和哥哥拱手道:“陛下,姐姐,弟弟先行回宮。”
朱祁鎮嗯了一聲,一旁的朱予煥則是叮囑道:“也不要太過辛苦,天色暗下來便不要再寫了,前些時候鈺哥兒剛和我說了,近來眼前有時候會重影,可不能人還沒有長大便先戴上了靉靆,該讓娘娘們心疼了。”
朱祁鎮見朱予煥如此關心朱祁鈺,不免來回打量了二人許久,不滿地撇撇嘴。
朱祁鈺和成敬主仆二人對此一無所知,隻是應了下來,這才一起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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