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親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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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朱祁鈺帶著侍奉的宮人們離開,朱予煥和朱祁鎮姐弟二人才一起到了禦馬監辦公的屋內坐下。
    宮人們上了茶水點心便迅速退下,隻留兩人坐在桌前。
    朱予煥見朱祁鎮不說話,心下疑惑一瞬,很快便明白過來,朱祁鎮這是嫌自己未能關心他,隻顧著朱祁鈺了。
    朱予煥不免有些無奈,隻能在心底深吸一口氣,對著朱祁鎮笑道:“這些時候天氣越來越冷了,不知道陛下宮中的地暖如何?”
    當初朱高熾在乾清宮沒住多久便駕崩了,自然沒來得及搞地暖工程,直到朱瞻基搬了進去,按照暖房的方式,在乾清宮修了地暖,各宮也才慢慢普及。
    論及暖和,皇帝的寢宮自然是皇宮中的第一,朱予煥問這個也不過是為了打破沉默。
    “還算是暖和。”朱祁鎮也聽出自家姐姐有幾分“沒話找話”的意思,還是主動開口道:“郕王眼睛不好了嗎?”
    “想必是平日裏讀書太過用功了,又常揉眼睛,所以才有重影。”朱予煥笑著說道:“鈺哥兒一向老實,下了功夫去讀書的,不像陛下一般,知道什麽叫做張弛有度。”
    朱祁鎮隻以為她是關心自己,笑了一下,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這才明白過來,朱予煥是在笑他是不是逃課或是開小差。
    朱予煥見他漸漸明白過來,不由笑了起來,許久之後才道:“陛下身邊有這麽多伺候的人,哪用得著我擔心呢?更何況陛下如今已經漸漸長大,處理國事能夠獨當一麵,不用說平日裏的這些小事了,想必王公公都操持得極為妥帖。”
    被點名的王振兩麵為難,即便他一貫誰都不得罪,但這兩位怎麽說都容易得罪。
    朱祁鎮的神情卻格外嚴肅,道:“姐姐不要忘了爹說過的話。”
    朱予煥微微一愣,隨後露出一個笑容,道:“我輔佐的人,除了陛下,還會有別人嗎?”
    朱祁鎮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回答,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爹說得果然沒錯,大姐姐最懂得什麽叫做深明大義、大局為重。”
    朱予煥聽他這麽說,隻是在心底冷笑一聲,麵上卻仍舊帶著暖陽一般的和煦笑意,道:“爹還在的時候,從來沒有當著我的麵說過這樣誇獎的話。”
    朱祁鎮說這些,無非是和朱瞻基一樣,拿所謂的親情來讓朱予煥理所當然地出力。隻是朱瞻基還能給朱予煥點東西,朱祁鎮這邊連兌現的能力都暫時沒有掌握。
    朱祁鎮隻當時朱予煥被自己所說的話感動,自信地開口道:“爹私下裏和我誇過大姐姐好幾次!”
    朱予煥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隻是問道:“陛下特意留我,莫非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和我說?”
    朱祁鎮這才說出了自己的來意,無非是將這場奏本大亂鬥的始末簡單說明了一番。
    朱予煥當然是明白了朱祁鎮的意思,無非是想要重罰李儀,開口道:“李儀雖有疏漏之處,但罪不至此,更何況他參奏劉璉並非毫無緣由,而是確實有證據在手,既然如此,若是還嚴肅處理,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朱予煥見朱祁鎮似乎還有些不願接受,而一旁的王振則是忍不住暗中偷看自己,這才接著說道:“至於劉璉的罪行,仍需詳細調查。若真如李儀奏報一般惡劣,必要嚴加審理劉璉,查明他所說李儀淫亂一事是否為真,將這兩人一並處理,以正風氣。若李儀言過其實,恐怕是和郭敬、石亨一般相互攻訐,兩人都做停俸處理,也是給朝臣們一個態度,不可助長這等胡亂撕扯攀咬的歪風邪氣。”
    朱祁鎮明白朱予煥口中的處理方式合乎情理,但仍舊不語。
    朱予煥隻當沒有察覺,接著說道:“至於郭敬和石亨,陛下親自發文,戒飭這二人改過自新即可,大可不必為了這一點點小事,讓這兩人的關係徹底僵硬,反而使邊關內部不和,影響大局。”
    朱祁鎮有些猶豫,開口問道:“姐姐不覺得李儀與石亨交往過密嗎?”
    朱予煥微微挑眉,立刻猜出朱祁鎮的想法從何而來。
    她的眼神落在王振身上一瞬,便對朱祁鎮道:“陛下如此認為?”
    朱祁鎮因為她的反問而有些不解,問道:“不是這樣嗎?”
    朱予煥垂眸思索片刻,還是道:“陛下若要如此說,也並非全無道理。隻是如此一來,國家豈有不勾結的文武?先前我兩次巡邊,對這些邊關武將也算有些了解,他們大都是軍戶出身、靠著戰功一步一步殺上來的,不識字的比比皆是,和科舉出身的各地官員不同,若要上奏陛下,難免要找人潤色奏本,可這朝廷大事又怎能讓尋常文人知道?有自己的宅邸、聘得上師爺門客的又有幾個?總不能因為擔心文武勾結便堵了下麵的言路,否則陛下又如何保持耳目清明呢。”
    現在就開始擔心所謂的文武勾結,那兵部尚書王驥還是科舉出身,奉旨前往邊防整飭軍務,若是韃靼又騷擾邊境,王驥率領軍隊迎擊,那不是成了以文禦武?朱祁鎮又該如何應對?難道不怕所謂的“文官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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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鎮原本還對李儀的處置毫不猶豫,可聽完朱予煥的話,又不免糾結起來。
    他原本覺得自己嚴加懲治李儀的行為理所應當,但仔細想來,朱祁鎮難免又覺得如此行事太過偏激,毫無帝王對待臣下應有的氣量。
    王振看出了朱祁鎮的想法,不由心中一緊,開始琢磨事後如何再將朱祁鎮掰過來。
    朱予煥目不轉睛地望著朱祁鎮,接著說道:“更何況,若是連他們都要提防,陛下難道不防備我嗎?不怕我得知了國家大事,與文武官員同流合汙嗎?”
    王振怎麽也沒想到朱予煥竟然拿她自己作為例子,不由瞪大了眼睛。
    有的話隻能心裏想,一旦說出來,難免會種下懷疑的種子,尤其是這樣涉及到帝王權力的事情。
    即便是張太皇太後和五位顧命大臣,也不敢像朱予煥這樣“直言不諱”,否則王振也抓不住空子來影響朱祁鎮。
    況且以朱祁鎮的記性,若是一個說話不當,隻怕遲早會有秋後算賬的那一日。
    朱祁鎮卻沒有王振那般意外,他認真地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姐姐自幼飽讀聖賢書,懂得是非對錯,不會做這樣的禍國殃民的事情的。但這些官員不一樣……”
    朱予煥知道他大抵是聽朱瞻基或其他人說過,不能絕對信任這些人。
    尤其是朱祁鎮本人對官員持否定和不信任的態度,平日裏的一言一行已經能夠透露出這一點,更不用說如今是官員相互彈劾、本就有錯,朱祁鎮自然忍不住想要借力打力。
    在這件事上堅持沒有什麽好處,朱予煥便道:“陛下有自己的決斷,我也不過是因為陛下問詢,所以才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的想法自然也有道理,殺雞儆猴,威懾百官,萬不可結黨營私、違法亂紀……隻是先前安敬被斬,已經足以威懾百官,大可不必再額外恫嚇,否則恐怕會適得其反。”
    饒是朱祁鎮心中的小九九再多,也不得不承認朱予煥的法子有理,最終還是道:“姐姐說的是,我明白了。”
    王振在一旁聽著,不由心驚於朱予煥這三言兩語的威力,可以稱得上“四兩撥千斤”了。
    好在劉璉的目的是要讓自己脫罪,保住自己的官位。既然皇爺打算按照長公主的法子去做,那隻要朝都察院的禦史們使使力,劉璉至多也就是被停俸而已,以他管糧參讚的職務,用不了多久便能將被停的俸祿全都“賺”回來。
    朱祁鎮不知道王振心中的所思所想,道:“朕這便讓翰林院的人起草發文,之後交來由姐姐潤色。”
    朱予煥麵露欣慰之色,隨後問道:“不知道陛下可滿意送去乾清宮的茶水?”
    說起輕鬆的話題,朱祁鎮麵露笑容,道:“好喝,難怪朕聽人說太平茶坊在京師內開得這般紅火,果然非同凡響。”
    朱予煥見他已經沒了防禦戒備的心思,便道:“等到陛下年紀大一些了,我再讓人將宮外酒肆釀製的高粱燒酒送進來。”
    朱祁鎮聞言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那姐姐怎麽現在就告訴我?這不是吊我的胃口嗎?”
    朱予煥笑眯眯地說道:“陛下如今雖然喝不了酒,但娘宮中有狀元糕,也是用高粱製成,陛下不如嚐嚐。”
    “那明日我去請安的時候,姐姐可千萬不要讓母後忘了拿糕點出來。”
    “好。”
    朱祁鎮發文戒飭一事被交到翰林院手中,很快便成文,又交回到了朱予煥的手中。
    朱予煥簡單翻了翻,文章倒是中規中矩,她又提筆添了幾句,這才讓人送去給朱祁鎮過目。
    朱祁鎮不懂其中玄機,見文章並未有什麽大問題,便讓人正式下發。
    李儀和劉璉被朱祁鎮教育了一通,劉璉並未降職,李儀則是被暫停巡撫大同一職,兩人都停俸兩年。相比起劉璉,李儀雖然慘了一些,但他已經下了大獄,最終平安無事地出來已經是奇跡,加之家裏也托人去提醒他,一定要收了性子、乖乖認錯。
    思及家人,李儀也不再說什麽,這才得以離開牢獄,重見天日。
    至於石亨和郭敬,不久後便收到了來自皇帝的問責信,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斥責兩人身為邊關要員,卻不懂得上下一心,反而互相搬弄是非。
    隻是石亨的那篇文章在後麵明顯多了幾句話,無非是指出石亨曾經受過宣廟賞識,理應以此為榮,回報君恩,不應自恃功勞。
    來宣旨的太監公事公辦,下麵聽著的石亨卻漸漸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
    先不說皇帝年幼,宣德皇帝巡邊的時候,他還在繈褓裏麵吃奶,怎麽會對這些事情一清二楚?更不用說這幾句話寫得和他曾經聽過的聖旨完全不同,堪稱是大白話,仿佛生怕石亨聽不懂一樣。
    石亨聽這太監念完,先是送上“心意”,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這聖旨是陛下親自所寫……?”
    太監收了錢,這才笑盈盈地說道:“皇爺日理萬機,哪有時間親自寫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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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是翰林院哪位寫的文章啊?”
    來宣旨的太監哪裏懂得這些,想著敷衍一下石亨,便道:“咱家哪敢打聽這些東西,不過聽交差的老爹說了,這文章是順德長公主親自修改潤色過的,可見皇爺對石同知的上心啊。”
    石亨的困惑頓時煙消雲散,難怪總覺得這斥責的旨意閃著刀光劍影,原來是經過了順德長公主的手。如今這順德長公主竟然能夠經手皇帝的聖旨內容,幫忙修改潤色,可見皇帝對她的信任。
    這個消息讓石亨原本對朱予煥的判斷立刻毫無意義,更讓原本聽著還算簡單明了的聖旨多了幾重意義,石亨在心中反複回味,最終隻讀出了一支瞄準自己的箭,這支箭隻有一個意思。
    ——“殺你不費吹灰之力。”
    太監見石亨始終一言不發,額頭冒汗,開口問道:“石同知,你這是……?”
    石亨訕笑了一聲,道:“沒什麽……”
    他正琢磨著之後該找誰來幫自己潤色信件,盡快向順德長公主求饒……
    這下他不得不對朱予煥心服口服,論玩弄心眼,他遠不是這位順德長公主的對手。不僅如此,連皇帝也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幾乎都沒有意識到,即便是宣德皇帝還在的時候,朱予煥偶爾也會被參奏,但是自從新帝登基之後,京中甚至鮮少有彈劾順德長公主的奏本。可見不論是皇帝還是朝中要員,都對長公主插手一事沒有明顯的反對意見。
    連這些人都不敢說什麽,他還妄想“擺脫”順德長公主,這不就是做白日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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