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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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這滿朝的臣子又要和皇帝起爭端,朱瞻墡當然是選擇“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朱予煥親自送五叔出城,又讓人拉了不少東西,跟著朱瞻墡一起回封地襄陽。
    加上朱祁鎮這個皇帝給的賞賜,朱瞻墡入京這一趟雖然不是全無風險,但也稱得上是有所收獲,不僅消除了朱祁鎮的懷疑,還看了不少熱鬧。隻是如果繼續在朝中呆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有大臣讓朱瞻墡這個皇叔出來說話,他可不想惹上一身騷。
    最重要的是如今朝中已經有了朱予煥這位可以輔政的長公主,朱瞻墡若是在京中待得太久,難免會有有心之人挑撥他們叔侄的關係。
    若是放在以前,朱瞻墡還可以當做不可能的事情,但自從在三大殿修繕落成的宴席上看到朱予煥的“出招”,朱瞻墡也已經徹底明白過來,自己這個侄女和他的親娘越來越像,早已經不再是個簡單的公主,尤其是朱予煥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政治裏麵,朱瞻墡也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簡單地以長輩自居。
    不論如何,朱瞻墡的人生法則隻有一個字,那就是“跑”。
    朱予煥親自將朱瞻墡送出城,見朱瞻墡樂嗬嗬的樣子,笑道:“五叔在京中小住了幾個月,想必嬸嬸和堂弟堂妹們也早就已經思念異常了。”
    朱瞻墡聽她這麽說,勉強收斂了一下臉上的笑意,道:“是啊,先前還寫信問我,是不是陛下在京城招待得太好,入京這麽久,連個消息都沒有捎回去,是不是已經把她們全然忘記。”
    聽他此時此刻還不忘吹捧一下朱祁鎮,朱予煥憋住笑容,隨後道:“五叔這次回襄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朱瞻墡暗想還是不要再見麵為好,畢竟除非京中出了大事,一般情況下,藩王是不準回京的。
    這次若非朱祁鎮,朱瞻墡連張太皇太後的喪禮都沒有理由出席,但這樣的緣由還是越少越好,朱瞻墡可不想成日裏擔驚受怕的。
    想到這裏,朱瞻墡歎了一口氣,道:“如今兄弟姐妹們都已經成家立業,五叔就剩下你們幾個侄女侄兒,常德已經大婚下嫁,你是方外人,永清和郕王年紀還小,我若是說一句無人擔心,自然是假話……”他說完話鋒一轉,接著笑道:“好在有慈惠皇太後和皇太後照料看管,五叔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尤其是慈惠皇太後,這仁善的賢名家喻戶曉……”
    朱予煥見他對答如流,還不時展示一下自己對親情的顧念,可見是把自己剛才的話當做是試探,大概率是從最近朝中的尷尬氛圍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妙,擔心自己會一不小心和朱予煥利益衝突。
    朱予煥不得不在心中感慨,朱瞻墡這遇事不決、拔腿就跑的人生哲學也算是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管先前相處得如何,一旦意識到某種鴻溝或界限,朱瞻墡立刻就會識趣地退下,這何嚐不是一種“生存智慧”?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準許他使用這種“智慧”,這何嚐不是一種幸運?
    朱予煥將五叔一路送到了京城城門外二十裏的長亭處,叔侄兩個眺望著城郊秋日的風景,沉默不語。
    許久之後,朱瞻墡看著時候差不多了,這才對朱予煥道:“煥煥,五叔這就要回藩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該退的時候就退一步,人生在世,還是自己最要緊,其他的事情,自有天意,我們何必費心。”
    這一番話也稱得上真心實意、語重心長,朱予煥並不多說什麽,隻是鄭重地點點頭,道:“我明白的,五叔放心。”
    朱瞻墡知道她的性格,明白朱予煥天生有自己的脾性,沒那麽輕易受教,因此隻是笑著說道:“那五叔走了,你也早些回去。”
    “煥煥明白。”朱予煥微微拱手,調侃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保不準咱們叔侄還能江湖再會呢。”
    朱瞻墡好笑道:“你這是話本看多了。”
    朱予煥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順天雖然是京城,但距離邊境不遠,加之天氣寒冷,秋日裏冷風陣陣,人們大都不願意常常出門,多了幾分肅殺的意味。
    張輔的心情也和這秋日的氛圍一般,有些孤冷,尤其是在朱祁鎮在修習騎射的時候單獨和他聊起了兒子襲爵的事情,張輔的心情就更加不妙了。
    成婚多年,張輔隻有張忠這一個兒子,偏偏張忠體有殘疾,張輔又與兩個弟弟的關係都算不上好,加之自己年事已高,他不得不考慮最壞的結果,那便是孫子還未出生,自己便已經不在人世。
    到那時候,如果兒子無法順利襲爵,這偌大的英國公宅邸該由誰擔起來?可要是自己出了這個頭,那豈不是得罪了更多的人?張忠一個既無功名、又無爵位的富家子弟,連個在朝堂上能夠說得上話的朋友同僚都沒有,該怎麽在這個世界上立身行走?
    加上這次朱祁鎮刻意聊起這些,顯然就是在警告張輔,身為皇帝的他完全可以用張忠的身體作為理由,不讓張忠繼承爵位。到時候張輔已死,朝中也不會有人替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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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些事情,張輔便覺得十分頭痛。
    但凡張忠還有個兄弟,他都不必擔心這樣的事情,但兒子是自己生的,就這麽一個,不為他打算還能為誰打算?
    張輔心中苦悶,從宮中出來也不願意在家中多坐,換了便裝,就讓家仆駕車帶自己在城中逛逛,權當做是散心了。
    這件事他也就隻能自己一個人發愁,即便他和楊士奇、楊溥的關係再怎麽好,有的事情也不能讓他們兩個知道。
    其實他心中也隱約有個詢問的對象,但張輔也十分清楚,有的人不能隨意招惹,說不定就是皇帝給他下的餌,一旦咬上,恐怕是不能輕易脫身。
    家仆跟在張輔身邊多年,對張輔的鬱悶也略有所知,隻趕車去熱鬧的地方,好讓張輔舒心。
    馬車在城中最為熱鬧的地方來回轉,如今眼看著時候差不多了,家仆隔著簾子開口道:“老爺,時候差不多了,小的駕車回府吧?”
    半晌未曾得到張輔的回應,家仆隻當英國公室太過勞累,所以在車上睡著了,便自作主張地將車往英國公府的方向趕,卻聽得裏麵的張輔忽然開口道:“我有些口渴,去附近喝杯茶吧。”
    家仆有些困惑,不過他自然知道如今哪裏的茶最好喝,便道:“那小的這就趕車去太平茶坊,聽人說那裏常有說書,肯定有趣兒。”
    張輔隻是應了一聲,聽著車輪壓過石板的聲音,一言不發。
    他今日在宮中聽朱予煥向朱祁鎮提起過,今日授課後要出宮準備前往皇莊的東西,指不定這個時候就在太平茶坊。
    太平茶坊有自己的規矩,知道京中有的官員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在茶坊喝茶,因此在生意越做越大之後便開了好幾道門,馬車一入院內便遮了各式各樣的標誌,趕車的家仆們也分散各處落座休息,如此就不會被人輕易認出各家。
    張輔和家仆分開,在小廝的帶領下入座二樓,他特意沒有要包間,隻是坐在二樓的普通座位上,和其他幾個尋常百姓打扮的茶客拚成了一桌,這位置倒是極好,稍一抬頭便能夠看到一樓中央的說書人。
    太平茶坊既接待文人墨客,也接待普通百姓,稱得上雅俗共賞,張輔入內時聽家仆提起過,太平茶坊的各色設施與活動每日都有變動,什麽新鮮的玩意兒都有。
    譬如這說書,說的也都不是民間常常能聽到的故事,而是從進京讀書、趕考的學生中得來的,聽說太平茶坊給的報酬頗為豐厚,因此引得不少手頭多少有些拮據的書生們蜂擁而至。
    台上的說書先生此時說得正興,樓上樓下的茶客也都聽得津津有味,唯獨張輔四處打量,心不在焉。
    “隻聽那丫頭也毫不客氣,對著宗族長老劈頭蓋臉一通訓斥:我家小姐三歲讀詩、五歲通文,八歲做得一手好文章,結詩社,去春試也照樣魁星高照,羞煞爾等在宗學裏讀了一輩子書也沒個功名的老朽木,怎麽隻因她是一女子,便連自家的產業鋪子都護不住了?一群知天命的老頭子紅的綠的、藍的紫的,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隻說這馮大娘不過女子,再好那也是天殘之人,如何來爭族中家產?”
    張輔原本還分神打量周圍,想著順德長公主興許就在場內,可驟然聽到最後那幾句話,立刻回過了神。
    響木啪地一聲,場內隱隱約約的喧鬧結束,說書人清清嗓子,道:“這一回敏柏香勇斥五長老,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慧馮娘智鬥朗衙內!”
    聽到說書人口中的結尾,茶客們都忍不住長籲短歎起來,周圍已經有幾個人起身,顯然是聽完了故事打算離場,可見來太平茶坊就是奔著這說書來的。
    張輔隻人聽了個故事的尾巴,已經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問起同一桌的茶客,道:“這是什麽故事,怎麽聞所未聞?”
    “都是那些書生們送到太平茶坊的故事,這位老爺自然是沒聽過的,就是咱們常年在外麵混跡的閑人,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故事。”那人看張輔精神瞿爍,老當益壯,又見他打扮平常,但自有富貴麵相,便熱心地說道:“老爺可是第一次來?想必是沒聽過前麵的故事,我也給您講講。”
    張輔不置可否,立時招呼二樓伺候的小廝來,說是包下了這桌的茶水,還又讓他們送了新的茶點。
    見張輔如此大方,同一桌的茶客都喜笑顏開,最開始應和張輔的話的那人立刻為張輔介紹起了說書人這幾日的故事。
    按理說坊間流傳的故事裏,女主角是個大家小姐的故事也不在少數,但這次的故事卻略有不同。
    “這馮大娘是馮家夫婦的掌上明珠,天生聰慧,飽讀詩書,寫得一手好文章。而這馮老爺樂善好施,時常分發錢財給書生們,辦些文人雅集,拿女兒詩詞假名比較,竟也毫不遜色。”茶客說到這裏,擠眉弄眼,道:“那文人雅集就和這太平茶坊一樣,熱鬧得很。”
    張輔嗬嗬一笑,明白這人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想說這話本是順德長公主借故事中的人物來誇讚自己,他當然不會接這種話茬,隻是接著問道:“怎麽隻說了個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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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不接話茬,茶客也不多說什麽,隻是接著講道:“這馮大娘原本家中和睦,唯一不好的便是沒有兄弟姊妹,隻她孤身一人,先是親娘去世,待到選好夫婿朗衙內,馮大娘還未出嫁,這父親也同母親一般病逝,這偌大的馮家就隻剩下了馮大娘孤身一人。馮大娘雖是女子,但對於家中產業一樣打理得井井有條。”
    張輔對這個故事的走向並不意外,隻是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
    “可惜女子孤身立世極難,這些族中的長輩們便一個一個地找上了門,說是要盡快做主馮大娘的人生大事,其實便是想侵吞這馮大娘的家產。馮大娘如此機靈,當然明白這些人想要做什麽,偏偏這未來的夫婿朗衙內也是個狼子野心的東西,明麵上要幫著馮大娘收攏家產,實則是暗中覬覦馮家家產,自己早就有了一個丫鬟相好,想著等馮大娘嫁過來,便‘斬草除根’,嘖嘖嘖……要不然怎麽叫朗衙內呢?狼子野心啊!”
    張輔有些驚訝地哦了一聲,道:“想不到這故事竟然如此精彩,倒是和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子大不相同。”
    何止是大不相同,簡直是天差地別……隻怕這話本子不是出自那些秀才學子之手,是順德長公主親自所寫也不離奇。
    茶客不知道張輔的心緒,隻是笑道:“那是,不然也沒有這些人隔幾日便來這茶坊吃茶,為的就是將這故事聽個全須全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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