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昭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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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想到這裏就覺得頭痛,道:“皇爺對楊稷輕輕放下,無非就是希望到時候詔獄隨便辦理一個意外,讓大家的臉上都好看一些,這個楊稷早晚會死,怎麽死重要嗎?眼高手低的東西!”他越想越氣,道:“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我反倒處處不是人了……這事怎麽越想越覺得蹊蹺……”
他說完又拿起那張紙細細看了看,怎麽都覺得這話不是李初這麽一個庶民能寫得出來的。不過王振聽馬順提及過,這小子在詔獄中雖然稱不上好吃好喝,但也一直過得不錯,甚至還在詔獄裏麵讀書識字,算是略通文墨。
這幾句話稱不上有什麽文采,隻是恰好寫在了那些好事平民的心裏,所以才流傳甚廣。
內官臉上還殘存著五個手指印,小心翼翼地問道:“莫非是那些官員們做的?”
“楊士奇不在,他們哪有這個膽子?”王振反駁過後,卻又覺得似乎有些道理,道:“到底他們這些人才是穿一條褲子的,天生和咱們不對付,要是為了楊士奇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內官忍不住問道:“那……老爺,現在該怎麽辦?”
王振沉默良久,咬牙道:“殺!這群市井小民不是到處謠傳皇爺不打算處置楊稷嗎?那就光明正大地殺給所有人看!讓他們明白什麽是公道!我親自去和皇爺說明!”
雖然顯得皇帝有些不近人情,但至少能夠給百官以震懾,也能堵上那些百姓的嘴,讓他們明白皇帝的英明。
至於朱祁鎮那裏,用上些道理總能說服的。隻要利用得當,一樣能將這件事做成當初亦集乃之戰時殺安敬震懾眾人的例子,也算不上一件壞事。
想到這裏,王振冷笑一聲,接著說道:“殺也不能白殺,讓馬順帶著人好好查查,說不定是有小人作祟。”
小內官已經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立時應聲:“老爺說的是,兒子這就去。”
這段時間的流言,朱祁鎮已經有所耳聞,但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倒不如想著該如何補救。
況且這件事是王振去辦,雖然不至於要為此廢掉王振,但問題也完全可以甩到王振身上,更何況這件事也沒有太過嚴重,無非是要殺掉楊稷,殺便是了。
“奴婢拜見皇爺。”
朱祁鎮嗯了一聲,道:“那個李初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王振連忙道:“奴婢正是要說這件事……”他咬咬牙,道:“皇爺不如直接處死楊稷,如同當初處置安敬一般,按照國法,楊稷罪該萬死,如此處置不僅合情合理,也可以震懾一些心懷不軌的官員。”
朱祁鎮聞言微微挑眉,反問道:“心懷不軌?”
王振麵不改色地回答道:“李初一人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隻怕這背後是有人在推波助瀾,恐怕正是那些原本追隨楊少師的擁躉,到底楊少師曾經是內閣首輔,提拔上來的官員學生不在少數,有人因此想要在背後使壞也是難免的事情。”
朱祁鎮不以為意,道:“既然如此,便按照你所說的去做吧。”
王振見他這樣,似乎是並不在意,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立刻開始思考自己該拿誰開刀更好。
朱祁鎮提筆道:“楊士奇不在,內閣首輔由楊溥接替,內閣隻剩下他與曹鼐、馬愉三人,理應再選人補充內閣才是。”
王振連忙道:“皇爺說的是,不知皇爺可有選中的人選?”
朱祁鎮寫下兩個名字,道:“陳循和曾鶴齡,這兩人都曾多次主持科舉,門生無數,是合適的入閣人選。陳循雖然剛剛守孝回來,但處置事務穩妥,入閣也是情理之中。”他停頓片刻,道:“那個薛瑄倒是也不錯,調任禮部左侍郎一職。”
皇帝決定的事情,王振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不僅如此,還要大力支持。
“皇爺言之有理,奴婢這就著手去辦。”
朱祁鎮接著問道:“雲南的事情如何了?”
順德長公主臨走前的那幾句話對王振還算是有所提醒,他自然不會借此機會來和朱予煥“為難”。
是以王振不敢有所隱瞞,立刻道:“皇爺放心,雲南的改土歸流都按照長公主的意思處理,又有王尚書一同處理雲南相關的事務,想必要比長公主預料得更早完成改土歸流事宜。”
“有王驥在雲南,也能起到安定西南邊境的作用。”朱祁鎮沉吟片刻,又問道:“瓦剌最近可有什麽動向?”
提起這個,王振反而放心不少,道:“陛下放心,邊境有報,韃子爭忙著在草原上搶東西,沒有空閑來欺辱邊境百姓。且如今我大明開放互市,又準許瓦剌來京城封貢,瓦剌若是膽敢侵犯,邊軍定會反擊,以我軍的實力,擊敗瓦剌不費吹灰之力,否則也先怎麽會如此乖順地俯首稱臣。”
王振說的不無道理,朱祁鎮隻是應了一聲,隨後道:“瓦剌如今雖然乖順聽話,可難保不是內裏藏奸,如今封貢和互市不過是緩兵之計,待到西南真正安穩之後,便是效仿太宗踏平瓦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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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朱祁鎮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直麵一個事實,那便是皇考確實舍棄了北方邊境的不少城池,這個過程是或主動、或被動的,導致主要的防守線不斷回縮。
但如今的大明已經不是當初因為連年征討韃靼而內部空虛的大明了,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加上剛剛結束的麓川之戰的檢驗,可見後勤補給方麵大明沒有任何問題。
再過幾年,先前武舉選拔出來的將領不說獨當一麵,至少也能充當先鋒出擊,再帶幾個老將搭配,這支隊伍即便比不上太宗在的時候的強大,對付瓦剌應該也已經足夠了。
到時候他便可以效仿太宗出征和父親巡邊那樣,帶領官員和將領一同征討韃靼,必定能夠重現當初大明軍隊的雄風。
王振見他心中似乎十分篤定,立刻附和道:“皇爺所言極是。”
正統八年十月,深秋時節,寒風凜冽,京城中一片肅殺,楊稷終於被送上刑場,得到了早就該到來的結局。
而後秋雨連綿,連同處刑犯人產生的血腥氣味也輕易洗刷幹淨,京城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殿下?”
朱予煥回過神,放下手中的信件,道:“徐恭給我來信,李初已經當街自殺,事情鬧得很大,朝廷判楊稷斬立決,今秋執行,想必他的人頭已經告慰李初一家的在天之靈。”
其實朱予煥對這件事早有預料,盡管當初徐恭說李初在獄中讀書識字,看著清心寡欲,但朱予煥始終能夠確定一點。
李初絕對沒有輕易地放下心中的仇恨,他隻是不得不忍耐仇恨帶來的煎熬。
朱予煥讓徐恭交出李初,為的就是“物盡其用”四個字。
她當然知道朱祁鎮不會將事情做絕,畢竟楊士奇是首輔,又曾當過皇帝的老師,即便是王振也不好直接像處理安敬那樣處置楊士奇的兒子,所以她才讓徐恭暗中幫助李初。
李初是她的工具,她也是李初的工具,兩人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懷恩臉上也並沒有意外,隻是歎息道:“他能夠得償所願已經很不容易,這世上有更多人死得悄無聲息,連報仇雪恨的那一日都等不到。”
朱予煥嗯了一聲,將徐恭的信紙合上,重新塞進信封裏,她正要燒掉,見信封裏麵還有一張薄薄的紙片,紙質粗糙,瞧著不像是信紙,不由微微一愣。
懷恩看出她臉上的意外之色,開口問道:“可是這封信有不妥之處?”
朱予煥搖搖頭,隻是拿出那張紙片細細端詳,愣在了原地。
“楊稷不殺,何以服眾?庶民苦痛,何人來除?生無家私,死無香火,要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李初。”
短短幾句話,三十六個字而已,卻格外沉重。
朱予煥看著有些模糊的字跡,沒什麽意境之美,也沒有什麽文人風骨,但卻力透紙背,一筆一劃都格外認真。
盡管朱予煥未曾見過他幾次,卻在這一瞬間想到了他是如何認真地寫下這幾句話。
作為一個普通人,李初想要的隻有一個結果。
——讓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人以命償命。
在這一點上,公主的命、首輔的命,都比不上楊稷的命。
而他也選擇以自己的死拚出最後一刀。
這是他盡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後一件事。
好在他們都等到了這一日。
痛在他們本不該經曆這一切。
朱予煥歎了一口氣,將它們全部封回信中,扔到一旁的火盆中。
不過片刻,信封已經化作灰燼,隻殘留著最後一點大仇得報的餘溫。
朱予煥見懷恩看向自己,笑著說道:“望之還沒有回來嗎?”
懷恩見她神情如常,道:“徐娘子已經學會用土官的話來問詢草藥和藥方的事情了,這段時間總算能夠正式開始給當地的人問診。”
朱予煥有些好笑,道:“我還能不知道她嗎?肯定是隻學了草藥叫什麽,再學幾句望聞問切的話,今日讓她帶咱們去這邊的酒館吃喝,她肯定要帶著那個小翻譯。”
懷恩聽她這麽說,便知道朱予煥指得是刀蓋罕的小女兒安罕。
刀蓋罕在土官之中屬於和大明關係親近的一類,先前的麓川之戰,刀蓋罕和母親玉香一同抗擊麓川,還是朱予煥親自為這母子二人請封。
太宜人玉香深受漢人影響,會說漢語、會寫漢字,子孫們也都會說漢語,朱予煥自然也不吝提拔,刀蓋罕一家隻要能夠出力的,朱予煥都安排好了活計,一個漢人官員配一個當地吏員一起行事。
畢竟改土歸流要取消的是原本的土司製度,要將區劃歸為同其他行省一般的府州縣管理,勢必會牽扯到土官的勢力。
有王驥率領重兵鎮守雲南固然安全,但如今官員們還需要一個適應期,難免需要土官的配合,且當地的漢化程度還是太低,消除土官製度不能急於一時。
按照朱予煥的劃分標準,年齡大一些的暫時代做吏員,負責從京城來的漢族官員和當地人的溝通,從工匠那裏學習如何使用各類工具、再傳授給當地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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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小的平日裏在朱予煥開設的學堂私塾中讀書,學習漢家文化,閑暇時幫著傳個話什麽的,也算是有個差事,等到年紀大了再做吏員也來得及。
最重要的是這些吏員和尋常其他地方的吏員不同,有機會轉為普通官員,雖然要從最低級做起,但也是正經的官員。
若是按照以前,土官往往是給部族的首腦,而一個部族的領導者往往以年長者居多,年輕人反而沒有施展的空間,朱予煥如此做無疑是給了這些人一個發揮空間,他們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朱予煥在題本中特意上奏,“當地部族情況特殊,如刀蓋罕之母狀,引領一族抗擊外敵者,十之二三,懇請陛下寬恕一二,準許雲南專事專辦,命此等忠國貞君之女為官,為國效力”,讓刀蓋罕的幾個女兒也分別領了不同的差事。即便是年紀最小的安罕,也受朱予煥的委托,在徐望之身邊充當“翻譯”和“語言老師”的角色。
別的不說,至少雲南這邊的女子拋頭露麵不算是什麽稀罕事,如玉香夫人這樣文能提筆寫字、武能抗擊匪徒的雙全女子雖然不多,但精通其中一項的女子,大家也並不覺得有什麽稀罕。
不過能夠撈到朝廷的官兒當一當,確實是件稀罕事,更不用說女子受朝廷封賞當官了。
有了刀蓋罕一家的先例,其他土官也紛紛效仿,讓家中的小輩都出來充任吏員,是以朱予煥在雲南要比在京城還吃得開。
朱予煥的本意就是為了避免當地人拒不配合,這樣的局麵正是她想看到的。
反正考核是否通過本就是由朝廷說了算,朱予煥也沒有答應會讓他們的子孫在部族當地為官,即便由吏員轉為官員,到時候朝廷說要去哪裏任職便去哪裏任職,還輪得到他們反抗?
到時候若是他們真的膽敢反抗,自然有火器伺候。
朱予煥起身,先是伸了個懶腰,這才繞過桌案,道:“不說這些了,走吧,看看水車修得怎麽樣了。”
懷恩急忙跟上她的腳步,一同走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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