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悲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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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王振離開,周盈盈這才重新回到朱祁鎮身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道:“這朝堂之事當真可怕,盈盈嚇了一跳……”她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感歎道:“還好陛下英明果決,不會讓這些小人離間陛下和長公主的骨肉親情,有損陛下的名譽。”
    朱祁鎮神情和緩許多,對周盈盈笑道:“有什麽好怕的?怎麽看你臉色都有些白了。”
    周盈盈摸摸臉,哎呀了一聲,狀似無意地開口道:“妾身這些日子常跟在皇後娘娘身邊學習《女則》,娘娘勤勉,妾身也不敢歇息,許是有些氣血不足。”
    朱祁鎮微微蹙眉,寬慰道:“母後打理後宮的時候也並不強求妃嬪日日修習,偶爾偷偷懶也好,之後我同皇後說說,平日裏如母後母妃那般,平日裏喝茶閑聊也好。”說罷,他又吩咐人去請女醫來,好給周盈盈看診。
    周盈盈挽著朱祁鎮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身邊,道:“還是陛下心疼盈盈。”
    她本就性格活潑,撒嬌這樣的小事本就信手拈來,更不用說朱祁鎮對她出手大方,算得上有求必應,周盈盈也樂在其中。
    朱祁鎮對她的依賴十分受用,道:“你的性子也太好了些,一點小事就值得你這樣。”
    周盈盈隻是靦腆一笑,道:“陛下對妾身的好,哪裏隻有一點點?”
    女醫不看則好,一看驚人,周盈盈竟然已經懷有身孕,剛剛兩個月,與彤史相符。
    算來這是朱祁鎮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是一件大喜事,朱祁鎮的心情頓時舒暢許多,大手一揮,賞賜周盈盈及宮人,又許諾待到她生產後正式封妃。
    有了這個孩子,不論是皇帝還是大臣們,都放心不少。
    誰讓皇帝年紀太小,朱瞻基又隻有兩個年齡相仿的兒子,大明要是絕後,那就真要出大問題了。
    胡善祥自不必說,讓人給周盈盈送去不少好東西,錢皇後也大方地安排宮人們上下照應,務必要護好周盈盈這一胎。
    若要說有誰不高興,那便是孫太後了,她心中始終指望著錢皇後能誕育皇帝的嫡長子,時不時便傳皇後到身邊,不僅是為了和錢皇後打好關係,更是教導她要多向皇帝服軟撒嬌。
    誰知道這皇後也是個不開竅的,身體也不爭氣,這麽久了都沒有個動靜。
    孫太後知道周盈盈是皇莊的佃戶出身,便一直看不上她,周盈盈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兩人不過點頭之交罷了。
    可孫太後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竟然會是周盈盈先有了身孕,若是她生下皇長子,即便孫太後想要,周盈盈也絕不會答應。
    而孫太後和皇帝的母子之情又沒有牢靠到如張太皇太後和朱瞻基那般,若周盈盈不主動開口,皇帝怎麽可能會將皇子送到她的膝下教養?
    事到如今,孫太後也就隻能指望周盈盈這一胎最好是個公主。
    皇家有喜,皇帝高興,眾人琢磨著皇帝大概是決定直接翻篇,如同往常一般將劉球的進諫置之不理,卻不曾想錦衣衛迅速出動,將劉球關了起來。
    原因無他,劉球上書汙蔑順德長公主,理應下獄論罪。
    這一遭可謂是突如其來,但見經辦此事的人是錦衣衛的馬順,又將劉球關入了詔獄,眾人便已經明白,順德長公主無非是王振剪除異己的借口罷了。
    大抵是劉球進諫“擅專”、“攬權”,不經意間傷害到了王振的脆弱心靈,所以才將劉球抓入詔獄,以此來恫嚇朝臣,警告他們不要想著“指桑罵槐”。
    無論如何,劉球也是通過正經科舉進入朝廷為官的,之前擔任的又是翰林學士這樣並非直接接觸朝政的官職,想必也沒有犯過什麽大錯。
    王振找不到劉球的過錯,光以劉球那一道奏疏來看,算不上什麽大罪,隻要家中想辦法托人求求情,再給王振送些金銀打點一番,想必不久後劉球便能夠出獄。
    相比起其他人的樂觀,楊溥、張輔等人的心態就沒這麽輕鬆了。
    進了詔獄隻怕是凶多吉少,不是誰都能像楊溥這樣幸運,在詔獄被關押多年,還能平安無事地出來的。
    王振明顯和朱棣不一樣,倒像是朱瞻基關押戴綸等人,這位可沒什麽好下場,直接被朱瞻基命人亂棍打死,連他的親族都被牽連抄家。
    朱祁鎮的脾氣本就算不上好,更不用說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王振。
    “隻怕這劉球是凶多吉少了。”
    楊溥長歎了一口氣,道:“劉球性情耿直,這次又碰上了王振……如今來看,隻能想辦法周全一番,先保住劉球的性命。等到消息傳到了順德長公主那裏,長公主必定不會坐視不管,隻要長公主上書,想必劉球能夠平安出獄。”
    張輔聞言無奈地搖搖頭,“雲南地處偏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消息,恐怕王振等不及了。王振要拿劉球殺雞儆猴,那位又何嚐不是呢?”
    楊溥陷入了沉默,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王振還未一家獨大的時候,便已經有官員參奏王振身為司禮監太監以權謀私,是為“奸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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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皇帝對此卻仿佛充耳不聞,一直未有任何措施,甚至還屢次提拔王振,可見皇帝根本就沒有要處置王振的意思,而是借著王振來打擊官員,先前的楊士奇是如此,如今的劉球也是如此。
    換句話說,他們所謂的“敵人”並非王振,而是皇帝。
    張輔接著說道:“澹庵,你也要小心才是。”
    楊溥歎了一口氣,麵露幾分惆悵之色,道:“走得早有走得早的好處。”
    三楊之中,楊榮走的最早,回鄉掃墓的時候去世,也算是落葉歸根,但若要和楊士奇相比,不知道幸運多少。而楊士奇,雖然說不上聲名盡毀,但也稱得上“慘淡”二字。
    如今隻剩下楊溥一人留在朝中進退兩難,百般猶豫踟躇,反而顯得他兩麵不是人。
    尤其劉球本人是永樂十九年的進士出身,那一年的曾鶴齡、於謙和薛瑄如今都稱得上受重用,都懇請楊溥能夠出麵說情。
    然而楊溥見了楊士奇的下場,深知朱祁鎮的個性比之朱高熾、朱瞻基有過之而無不及,更覺自身難保,豈敢輕易開口。
    張輔寬慰道:“如今之計,唯有忍耐。陛下如朝陽初升,光芒逼人,不是我們能夠直視的。”
    反正他們幾個都是老頭子了,隻要捱過最後這幾年,也算是為兒孫積福。
    楊溥沉默不語,即便他為官多年,這一口氣還是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
    向王振卑躬屈膝,不說同僚看不起自己,楊溥自己都要唾棄自己,更不用說他在後人口中的聲名了。但若是公然和王振對著幹,那便是等同於與皇帝公然唱反調,自己這把老骨頭豁出去不說,以王振的小心眼,隻怕他的兒孫們也難逃一劫。
    他自己不行,倘若能夠和順德長公主一同聯手對付王振,說不定有機會除掉王振。
    但無論朱予煥的外在表現是何等的仁善,文章中又是何等的雄心壯誌,這姐弟二人之間的血緣關係始終存在。王振是皇帝的工具,長公主又怎麽會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己的弟弟?
    更不用說順德長公主能有如今的權勢,也依賴於皇帝的信任。況且皇帝留著王驥在雲南,未嚐沒有讓王驥和長公主相互監視的意思。
    況且順德長公主如今的心思明顯都放在了改土歸流的事情上,加之她遠離中央,必須要和王振維持表麵上的和平……
    楊溥思來想去,確實隻有張輔所說的這一條路可走。
    投降。
    張輔見他臉上更多幾分滄桑,怎麽會不明白楊溥的心情。
    張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如今隻能盼著順德長公主的奏本入京,能夠救劉球一命了。”
    “但願長公主的消息能早些來……”
    如同二人所料,王振幾乎沒有給劉球的親人太多運作的時間,便下令嚴審劉球,言外之意便是要將劉球屈打成招,以此來解決他。
    恰巧又有人上奏為劉球說話,王振便借著勾結的名義,將說情的官員也一並關押入詔獄,更是對他們嚴刑拷問。
    正好翰林修撰董璘求任太常卿被捕入獄,王振便指使馬順,讓董璘誣陷劉球為主使,借機給劉球羅織罪名。
    眼看著楊溥等人大都保持沉默,王振趁熱打鐵,直接吩咐馬順將劉球暗中處置,對外隻說劉球病死獄中。
    作為王振的心腹,馬順豈能不知道王振深恨劉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討好王振的機會。
    “病死”實在是太“便宜”劉球了,得將這人碎屍萬段才好。
    不過幾日,詔獄中便傳出來了劉球“病逝”的消息,隻不過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馬順先是將劉球的頭割掉,又將他的屍體肢解丟棄,他跟在王振身邊跋扈慣了,連一具糊弄的屍體都沒有給劉球的兒子,便將其趕走,若非劉球之子多方打聽,隻怕連劉球的一條手臂都找不到。
    被拷打一頓的董璘雖然未曾親眼目睹這一幕,但卻聽到了隔壁的動靜,第二日見有人清理劉球的勞煩,便猜到他有可能已經遭遇不幸。
    劉球就這樣被牽扯進來,董璘心中愧疚不已,因此懇求獄卒將劉球的血衣交給自己。
    獄卒收拾牢房的時候便能想到劉球是如何慘死,難免心生惻隱,便將衣裳給了董璘,待到董璘離開詔獄後才轉交給了劉家。
    劉球入了詔獄不過幾日,先是經曆刑罰,而後又死不見屍,再傻的人也能猜到必定是王振命人將劉球殺害。
    一時間,朝廷之上再無人敢多說一句。
    劉球進諫固然不合時宜,但也罪不至此,卻這樣稀裏糊塗地丟了性命,豈能不讓人膽寒?
    多說多錯、多做多錯,與其如此,不如不做。
    王振見眾人都對自己俯首帖耳,連楊溥都不例外,王振愈發誌得意滿。
    平定麓川、改土歸流,如今又能威懾百官,輔佐皇帝成為一代明君,他這個司禮監太監當之無愧!
    接下來他王振隻要能將皇帝伺候好了,再辦幾件讓皇帝滿意的有利百姓的事情,何愁日後不能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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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時候,王振這個曾經隻屬於落第秀才的名字將會超越那些道貌岸然的內閣功臣的名字,彪炳千秋。
    王振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雲南那邊卻傳來了順德長公主的題本,倒讓王振頗為吃驚。
    長公主為了防止自己的意思被人曲解,往往是公事公辦的題本和單獨給皇帝的奏本一並上報,但這次竟然隻有題本而無奏本,實在是有些太過怪異。
    更稀罕的事,這次的奏本出奇的薄,簡直不像是出自順德長公主的手筆。
    王振打開奏本一瞧,不由一個怔愣,隨後急忙吩咐身邊的仆從,道:“走,現在就去求見皇爺!”
    小內官見他突然起身,嚇了一跳,連忙追上王振的腳步。
    “老爹,老爹!”
    王振腳步不停,甚至更急幾分,皺著眉道:“順德長公主身體不適,不能奏報,這可不是小事,需得趕緊呈報皇爺!由皇爺決斷如何處置,是否要告知慈惠老娘娘……”
    且不說如今雲南的改土歸流還沒有結束,順德長公主可是有功的皇帝長姐,打個噴嚏都得多上幾分心,而奏本中所寫順德長公主的病勢來得極快,加上這奏本是快馬加鞭送來的,保不準順德長公主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王振心中雖有竊喜,但在外人麵前、尤其是朱祁鎮麵前,是絕對不能有絲毫坦露的,不僅如此,王振還要盡快稟報朱祁鎮。
    他不由有些忐忑,暗暗期盼著自己想要的好消息,又有些納悶順德長公主怎麽突然會生這麽嚴重的病。
    別人他不清楚,但王振對這位順德長公主可是一清二楚,從小就開始修習騎射,壯得像是一頭牛。
    這樣康健的身體,竟然會重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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