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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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的氛圍裏,欣喜之人是多數,忐忑之徒亦不缺。
    清瀾和清溪的生活似乎沒有變化,隻每日在窗前做著針線。這日,清瀾繡著襦裙的繡邊,眼神時不時瞟向窗外,見清淺帶了兩個小廝進院子,她手下一抖,繡針紮進手指,血瞬間冒了出來。
    “啊呀,姐姐怎麽這麽不小心!”清溪忙不迭地遞來帕子。
    “無事!”清瀾心思哪裏在手上。她竭力收斂神色,放下手裏的繡繃,低頭用另一隻手掐住冒血的指頭。
    “清溪,奶奶喚你!”清淺挑簾進了屋子。
    清溪遞帕子的手頓了下,遂開心地答:“是!謝謝清淺姐姐。我這就來。”說著,就著清瀾的手站起身。她的腳踝後來又請了縣裏大夫來看,確定沒有傷到骨頭,所以這幾日傷口愈合,隻要不快走,沒有大礙。不過清淺還是過來扶著她,出了門。清瀾低頭看著自己沾了血跡的手,心情惶亂。
    兩個小廝立在廊下,看著隻等聽令行事。清溪目光閃了閃,麵上倒沒其他異樣。
    清淺扶著她進了正屋,趙荑正和漾兒低聲說話,見兩人進來才停下來。等清溪福身行禮後,趙荑一開口的話就讓她瞬間脊背繃緊:“這些日子該處置的也差不多處置了,你可有話要說?”
    “奶奶明鑒!”清溪撲通跪地,似腳踝全無傷痛般。“奴婢有錯!”她已經帶了哭音,但仍竭力忍住:“奴婢這些日子一直不敢來見主子,就怕奶奶不要奴婢了。那日下雨,奴婢耍了心眼,受傷的是奴婢嫂嫂,是她被從狗洞爬出去的人砸傷。奴婢當時發現狗洞能爬進來,已經先進了院子,並未撞上那人。奴婢溜回自己屋裏,想先躲開兄嫂再說,不過見清瀾姐姐不在,奴婢害怕,就又摸出來找人,結果發現中間屋子都空著。奴婢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就挨個屋子查看,發現奶奶住了東側第三間,屋門還沒上閂,奴婢奇怪就摸進了屋。沒人守夜,奴婢鬼迷心竅,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奴婢,奴婢就是守夜偷溜出去才被奶奶責罰,要是哪位姐妹守夜也沒在,正好有人犯同樣的錯,奶奶或許就能饒了奴婢,因此奴婢就鎖了門,想阻了守夜的姐妹回來。可誰知——誰知——奴婢還沒歇下就聽見慘叫聲,然後就是清湄姐姐叫門,奴婢嚇壞了,隻想躲起來,就鑽到了床下。等奶奶出門,奴婢怕清淺姐姐出了事被牽連,就跟著溜出去,結果跑到院外沒多遠,就看到哥哥拖了嫂嫂走,還聽見他們說狗洞爬出去了人。奴婢不敢回家,又不知道該怎麽回來,索性心一橫,拿石頭自己砸了腳。奴婢罪該萬死!奴婢怕被哥嫂賣了,也怕被奶奶厭棄。隻求奶奶留了奴婢。奴婢可以不要月錢,隻求有口飯吃,什麽粗活、髒活奴婢都做得,求奶奶!求奶奶可憐!”清溪一番話說得沒有任何停頓,似忍了許久,醞釀了許久,一旦出口,就如開閘之水,傾瀉而出。語罷,她隻咚咚磕頭不停,額頭瞬間有了青紅。
    趙荑皺眉看了漾兒一眼。漾兒忙走過去,扶住清溪:“姐姐莫要這樣!隻需把事情說清楚便好,如何定奪自有奶奶斟酌。姐姐這樣不是難為奶奶?”
    “不,不是的!”清溪頓時不敢再磕,隻涕淚橫流地望向趙荑,滿眼祈求。
    趙濯早已盤問過清溪哥嫂,他們的說法與清溪吻合。清溪嫂子被傷了腿,還不能下地。
    “你且下去。”趙荑吩咐。清溪熟悉院子裏房間布局和人員安置,黑夜摸進門並不奇怪,她的理由也勉強能自圓其說,但趙荑想到自己在這異世醒來後脖頸的疼痛感,還有那雨夜微微晃動的床幔,對清溪難免揮之不去的芥蒂和忌憚。
    清溪出門,清淺又去喚了清瀾。
    清瀾心裏已有準備,進屋直直跪下,以頭觸地,未發一言。
    “你可要說什麽?”趙荑問。
    “奴婢有罪!”清瀾抬起頭來,淒慘一笑:“奶奶也知道,奴婢身契在大太太手裏,自是得了大太太的吩咐。奴婢沒什麽可以辯駁,隻求奶奶別把奴婢賣到那肮髒地方。奴婢會日日為奶奶焚香禱告,祈願奶奶事事如意吉祥!”說罷,兩手伏地,將頭重重磕向青磚地麵,整個身子深深匍匐。
    “大太太和大姑奶奶讓你做什麽?”趙荑冷聲問。
    “讓奶奶回不去京裏,最好一輩子呆在莊子上。”
    “你們如何傳信?”
    “大姑奶奶和李莊頭約定,每五日在院子往西的一間石屋杏樹下的竹籃放消息,但修繕房屋那些日子,趙濯幾個看得極嚴,奴婢出不去。許是久等不見奴婢傳消息,李家派過人夜裏直接來投蠟丸催促奴婢。”清瀾保持跪伏的姿勢,有問必答。
    “抬起頭,看著我!”趙荑語帶冰寒。
    清瀾忍住心底湧起的懼意,抬頭對上趙荑森冷的目光。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又生生忍住。
    “另一個主子,為什麽不提?”趙荑盯住清瀾的眼睛問。
    “奶奶明鑒!”清瀾瑟縮了下,在忍不住又要叩頭下去的瞬間,被趙荑捏住了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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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個主子是誰?把你放到我身邊為了什麽?你的這個主子又讓你做了什麽?你們如何傳遞消息?”趙荑每說一個問題,清瀾向後躲一下,待趙荑語聲落下,清瀾已然撲通跌坐在冰涼的地麵上。
    “奶奶!奴婢說!奴婢說!”清瀾慌不迭地爬起身,又慌不迭地跪地磕頭,語不成調。“是二太太,是二太太!”她原還抱了僥幸,此刻看來,真的蠢笨至極。
    二太太孫氏,隆昌侯府二老爺的嫡妻,朝議大夫嫡女。
    秘密一旦開了口,就再無掛礙,隻會如竹筒倒豆般。
    事情並不複雜。清瀾七歲賣入府裏,因人機靈,也擅鑽營,不過短短兩年,就入了二太太孫氏身邊童媽媽的眼,本想調到身邊好好調教一番,不想正趕上大姑奶奶荀嫣被休棄歸家。荀嫣自小被大太太驕縱,回了府裏跋扈更甚出嫁之前。大太太出身低微,又小肚雞腸、目光短淺,故侯爺命二太太孫氏管家。荀嫣對此很是不滿,與孫氏各種鬥法,攪得府裏人仰馬翻。童媽媽於是建議孫氏將清瀾安排到大太太身邊,一則充當眼線,二則必要時行陷害之事。清瀾也著實得力,不僅得了大太太信任,而且幫著孫氏讓荀嫣吃了不少暗虧。沒多久趙荑嫁入隆昌侯府,荀嫣因她出身高門而嫉妒生事,各種攛掇大太太。於是清瀾又被安插到趙荑身邊,成了兩人監視趙荑的工具。孫氏對此樂見其成,畢竟趙荑出身高門,是府裏各種利益的有力爭奪者,能在她身邊安插人手,何樂不為。
    不過按照清瀾所說,二太太孫氏倒沒讓她做過什麽針對原主的事情。這次離府,她得了童媽媽的話,讓她在看到石屋杏樹右側多塊圓形青石的時候,尋時機去約定好的榆樹樹洞裏取消息。至於孫氏為何如此了解莊子,又派了什麽人傳遞消息,清瀾一無所知。
    “阻攔返京”的紙條既是二太太孫氏派人送來,那藍泗崖擊殺祝媽媽一行的人是不是也是孫氏的爪牙?李莊頭交出了龍騰得來的隆昌侯府腰牌,是不是正驗證了這一點?事情還需查證,趙荑倒也不急。
    “既然你背後的幾個主子都不想我回京,他們要你如何阻我?”趙荑問。
    “大姑奶奶給過奴婢一包藥粉,說會讓人身子虛弱,不宜遠行。”清瀾抖著手,從袖裏抽出一個藥包舉過頭頂。“二太太沒有吩咐具體法子,但她說過大姑奶奶的東西得用就用,出了事兒自有大姑奶奶擔著。”
    漾兒接了藥包,雙手呈給趙荑。這二太太是個心思深的,手段勝過白癡大太太和大姑奶奶不知多少。趙荑撚著包藥的黃麻紙,心下對二太太孫氏生出濃濃的警惕。
    “清瀾,你求我別把你賣去肮髒地方,卻提了你的身契在大太太手裏。你心思從不單純。有心計是好事,可處處留心機就其心可誅了!”趙荑聲音透著寒意。
    “奴婢怕了,不敢求奶奶饒過,但螻蟻尚且偷生,奴婢也是想活的,但凡有生機,總想搏一搏。求奶奶寬宥!”清瀾額頭觸地,抖若篩糠。
    “你去再帶了清溪來!”趙荑吩咐漾兒。
    待漾兒領了清溪來,看著跪在地上的清瀾和清溪,趙荑手指輕輕敲擊桌麵,長長指甲與硬木的碰擊聲在靜謐的廳堂裏顯得份外突兀。“你二人身契不在我手,我自不能擅自處置。但若想讓你們消失,方法有千萬種,端看我想不想。”趙荑的停頓讓清瀾和清溪渾身僵硬。“所以——你們說我為什麽要留了有異心的人在身邊呢?”
    “奶奶,奴婢知道一些事!” 清溪霍然抬頭,又迅速掃了身邊的清瀾一眼,繼續說道:“求奶奶給奴婢一次機會!”
    “哦?”趙荑看著清溪,示意漾兒又把清瀾帶下去,才語帶玩味地開口:“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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