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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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初,趙荑戴著麵紗,站在屋簷下,靜靜看著院子進進出出忙碌的趙濯等人。她嫌帷帽不方便,索性換了麵紗,也不算壞了禮數。
雨雖停了,但大家身上的蓑衣還沒脫去,畢竟出門在外染了風寒不是小事。三輛馬車有兩輛斷了車轅和車軸,損毀得無法再用。僅剩的一輛車廂棚頂也被刀劍劃開幾個大大的口子,垂下的油氈被雨水淋得濕噠噠的,如經了暴雨的喪家野狗的尾巴一般。趙荑仰頭看著初霽的天空,淡淡的藍中透著幾分水色,如透明琉璃。
趙渙進院時,正看到簷下望著天際出神的趙荑。他走近施禮並低聲回稟。趙荑靜靜地聽著,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讓他們進來吧。”她吩咐。
“是!”趙渙應聲而去,須臾就帶了兩位教頭折返回來。
“五奶奶恕罪!”兩位教頭滿臉愧色地躬身行禮。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是小人識人不明,請五奶奶責罰!”婁晉羞臊得麵紅耳赤。一番調查下來,是他手下一名武師被黑衣人收買,為了錢財下的黑手。這次隻是藥暈了眾人,讓他們不能及時施援趙荑,若是黑衣人起了殺心,此刻他們都已是冰冷的屍體。
“那劉五如何了?”趙荑沒理會他的話,隻徑直問給眾人下藥的武師情況。
“他已畏罪自殺!”婁晉垂頭。
“貪錢不外兩個原因,要麽為人,要麽為己。這劉五得了錢,既不設法送出去予人,又不竭力自己帶錢脫身。拿了錢財隻為自殺?”趙荑嗤笑一聲。
“這——”婁晉語塞一下,才又道:“劉五是沒料到這麽快查到他身上。昨晚到過水井邊的人很多,如果不是有人看到他鋪蓋下的一大包銀子,小人也不會疑心到他。”
“哦,那既然抓到劉五,你可問出了什麽?”趙荑眉峰未動,隻垂眼看著簷下還一滴滴落向地麵的殘雨。
“小人的疏忽!”婁晉囁嚅著繼續說:“劉五抵死不認,畢竟曾經是兄弟,小人不願相逼,就想著等天明直接將人帶到奶奶這裏再審,不想——不想早晨再去,那劉五竟用私藏的毒藥自盡了。”
武師常年行走在外,各種暗器和藥物都會隨身攜帶,甚至各自有些不為外人道的私藏手段,倒也不稀奇。
“你不覺是有人嫁禍劉五,然後再殺人滅口麽?”趙荑緩緩抬起眼眸,眸光漸厲。
“這——”婁晉與趙荑目光相撞,急忙低下頭,回道:“小人也有懷疑,但確實沒有疑點。看管劉五的人是小人心腹,關押劉五的屋子沒有人進過,屍體沒有留下被強行灌藥的痕跡,毒藥應是劉五自己吃下的。小人委實沒能查出其他,請五奶奶見諒。”
“安教頭可有什麽話要說?”趙荑目光掃向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安昊。
“小人沒能護五奶奶周全,是失職失信。待到了京城,小人自當領罰,絕無二話。隻這裏離京城尚有距離,請五奶奶延後責罰,也好讓吾等此後能出力彌補一二。”安昊拱手垂眸答道。
趙荑眉峰微動,本來掃過安昊的目光此刻倒是凝在了他的身上。這是在提醒她不能此刻處置他們,畢竟山高路遠,餘下行程尚需這些武師護送。
趙荑忽地輕笑出聲:“竟沒想到安教頭思慮如此周全,倒是我小題大做了!”
“不敢!”安教頭神色未動。
“怎會不敢?安教頭什麽不敢?”趙荑語調忽然尖利起來,一直站在斜後方半步的趙沐瞬間跨步擋在她身前,而趙渙手裏長刀已經抵上安昊的後腰。
婁晉吃驚地看了趙沐,又去看身後的趙渙,不知該作何反應。
安昊倒很是鎮定:“五奶奶這是何意?”
“何意?”趙荑語帶嘲諷:“該是我問安教頭吧?”
“小人不知,還請五奶奶解惑。”安昊氣定神閑。
“昨晚安教頭不肯讓那兩家人幫忙,急急攆了人走,然後在水井邊站了半盞茶功夫才離開。不知安教頭在看什麽?是沒見過水井麽?”趙荑說。
“水裏下藥這樣的事小人也是經曆過的,自要叮囑手下人當心。五奶奶可以去問。”安昊不急不緩地答。
“哦,那看來安教頭的叮囑倒真起了作用。”趙荑語氣裏的諷刺毫不掩飾。
“確是小人的錯處,沒能防患於未然,小人無話可說。”安昊提了口氣,語中帶了幾分誠懇。
“你二人,一人對手下監管不力,一人難逃嫌疑,我是不敢再用的。隻你們是良民,我也不好隨意處置。且等明日縣裏的衙役到了,自有官府的人帶你們離開。”趙荑一臉冷肅。
“五奶奶,小人有錯,但萬事以您的安全為要!且等把您護送到京裏,五奶奶怎麽處置都好,吾等絕無怨言!”婁晉滿臉惶急。
“不必你們操心!”趙荑手臂一甩,轉身進了屋。婁晉張了張嘴,又回頭去看安昊,見他緊抿著唇,頜角微微鼓起,終是沒再說出什麽。
當夜,眾人依舊宿在村裏。馬車得重新置辦,受傷的人得安置,死去的人無法送回故土,得根據各自家鄉習俗或火葬,或就地埋葬,兩家武社的人也得等縣衙的人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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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社的人被趙濯安排的人圍在了一處。婁晉看了安昊好幾眼,見對方隻是不斷來來回回地擦著手裏長劍,終是忍無可忍,問道:“安老弟,我們就這樣等著?”
“不然呢?”安昊眼皮都沒有抬。
“可明天官府來了人,如果說我們勾結匪徒截殺官眷,那我們可怎麽辦?”婁晉焦急地想去拉安昊擦劍的手,但還是忍住沒動。
“沒做的事情,不會怨到你我身上。”安昊不為所動。
“安老弟,你怎麽,怎麽死強呢?”婁晉抓抓頭,已經急得團團轉:“那五奶奶認定我們做了不利於她的事,哪裏會給我們辯駁的機會?官府哪是講理的地方!五奶奶說我們是匪,縣太老爺就會把我們當匪斬了啊!”
“權勢再大也大不過天理。”安昊八風不動。
“你!唉,你這人!我說你什麽好呢?”婁晉氣得伸手要奪了他的劍,隻手還沒挨到劍柄,安昊已經一個手腕翻轉,長劍挽了個劍花收進劍鞘。
“婁兄不必著急。”安昊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夜空。“你我什麽都沒做過,五奶奶自也不屑難為我們這些小人物。”
婁晉一臉頹喪,賭氣一般說:“但願如你所言!”說罷,不等安昊再開口,起身朝坐在火堆旁的武師們走去。
安昊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繼而抬頭接著盯著夜空,也不知在看什麽。
而婁晉在轉身的瞬間,那一臉頹廢已被凶戾替代。他狠狠咬了下牙關,一個火堆旁的武師回頭與他目光交會,微點了下頭,起身朝屋後的茅房方向而去。
婁晉腳步未停,直接走到武師中間,撿了個空位坐下。武師們已經知道要等縣衙來人查問殺手之事,正心下慌亂,見教頭來了自要仔細詢問。一時間七嘴八舌,喧囂異常。
“沒辦法,我已經一再求那五奶奶說隻是劉五的事兒,與大家無關,可五奶奶就是要把我們交給縣衙,我能怎樣?”婁晉唉聲歎氣。
“五奶奶總得講理吧!”一個武師語調拔得極高。“我們辛辛苦苦一路護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不感謝就罷了,怎麽還能將我們送官?我們做錯什麽了?”
“對啊對啊!”另一個武師馬上接話:“就算是貴人也得講理!這是以勢壓人!還有沒有天理了?”
“咱們找那五奶奶理論去!”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大家的情緒瞬間被點燃。
“對,理論去!”一時間群情激憤。眾武師起身就要朝趙荑的院子湧去。
“大家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婁晉手忙腳亂地攔,隻是拉了這個,那個就衝了出去。拉了那個,這個就甩開他跑了起來。他哎呀哎呀地叫著跟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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