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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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濯率先衝了出去,其餘所有人遂不再隱藏行跡,很快眾人就殺了黑衣人救下荀翊和兩名灰衣人。
    趙濯差人清理黑衣人的屍體和痕跡,荀翊被扶進趙荑的馬車。趙荑隻遲疑了幾息,便跟了過去。她曆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又極擅審時度勢,既認領了身份,就做這個身份該做的事,擔這個身份需擔的責。
    車裏,清湄已經收拾起被褥,掌了燈。趙荑俯身進了車廂,與正抬頭看她的荀翊目光相遇。他一身青衣短打灰撲撲的,還有多處破損,但依然不能折損他的俊逸。都說燈下看美人,帥哥亦是如此。他臉上有幾道灰土的痕跡,看起來憔悴狼狽,但高鼻深目的輪廓很是鮮明。軟腳襆頭掩住了濃密的劍眉眉尾,一雙丹鳳眼清亮深邃,高挺的鼻梁配上一張唇角微微上翹的仰月嘴,長相有些文氣,可偏偏一張菱形臉為他添了幾分英武,這樣衝突恰又和諧的搭配,愈發顯出他的俊朗。趙荑目光閃了閃,嗯,至少這長相是她歡喜的。
    “五爺可還好?”趙荑不等對方開口已經急聲問起。她剛剛心思百轉,夫妻間相處的細節她無法從任何人身上探尋,索性揣度著在不出大格的前提下重建。畢竟以她的家世背景,即便對方覺出她的不對勁,隻要她還頂著這個身份、這張臉,就沒人能說她不是趙荑。何況,經曆諸多變故,人有變化是很自然的事情。
    “還好!”荀翊伸手扶她坐在自己身側。清湄已經端了溫水過來要給荀翊擦洗並清理傷口。
    “我來吧!”趙荑很自然地接過絹帕放進水裏。
    荀翊詫異地抬眼看她。趙荑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很坦然地回望:“怎麽了?”
    “沒。有勞娘子!”荀翊微微垂眸,斂下心底的異樣。以往趙荑從不主動為他做事,除非他開口。
    趙荑知道,或是自己的主動,或是自己的勤快,與原主不大一樣,但她就想讓他覺得她從莊子上回來左了心性,徹底變了。
    “這一番來回倒是很讓人長進。過往種種,是妾身自己讓人覺得軟弱可欺了。日後妾身想換個活法,如果有什麽出格舉動,五爺能否看在夫妻一場的份兒上,多多諒解?”趙荑不想一直揣度對方想法,既然她有那麽高的家世,隻要不是針對對方的強勢,她覺得就沒什麽不對。
    “好!”荀翊已經褪去裏衣,此刻背對她,由著她清理後背的傷。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以往娘子壓抑心性,想來也有我的不對。總想不要鋒芒過盛,現下看來,竟覺可笑至極。”他說著轉頭去看趙荑,說:“你我夫妻一體,既然有人這麽迫不及待想要了我們的命,我們就恣意而為一遭又如何?”
    他的眸光裏有滿溢的鋒芒,趙荑盯著他,忽然笑了。這是她歡喜的鋒芒!
    “五爺查出是誰主使麽?”趙荑收斂笑意,問出了一直困惑她的問題。
    “還能有誰?府裏那幾個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正清理到一處較深的傷口,荀翊忍不住悶哼一聲。
    “五爺可抓到活口?”趙荑一邊心下吐槽,又是家族內鬥麽,一邊手下不停。她學過各種極端情況下的急救,這點小傷在她眼裏真的不算什麽。
    “還沒有。這些殺手訓練有素,要麽被殺,要麽自殺,實在很難得手。”荀翊語帶懊惱:“這一路我遇到四次刺殺,好在第一次刺殺後我們化整為零,兵分三路。荀潭、荀瀟分別扮作我的樣子,由護衛護著走水路和小路,黎叔、薑叔護我走官道,這才分散了一些追殺的人手。隻不知道荀潭和荀瀟如何了。”他語氣裏的擔憂讓趙荑對這人多了些另眼相看。要知在這等級分明的世界,仆從以命護主天經地義,真心擔憂仆從的主子不會太多。
    “說來還要多謝娘子!”荀翊已經轉身由著趙荑清理前胸的擦傷。“多虧黎叔和薑叔!不然相公這條命早就交代了!”他語氣裏多了調侃。
    這黎叔、薑叔和原主有關?趙荑不能問出口,隻低眸洗著絹帕。
    “娘子還生氣?”見她不說話,荀翊語帶真摯接著說:“當初娘子求了嶽丈讓黎叔、薑叔二人護送我去祖宅,我確實覺得沒有必要。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多虧娘子高瞻遠矚,不然相公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了。”
    看來原主應是意識到了什麽,趙荑心下思忖,麵上卻是不露:“五爺知道就好。”
    聽了這話,荀翊倒是一愣,知道什麽?娘子高瞻遠矚,還是沒了娘子高瞻遠矚他早已命喪黃泉了?他沒忍住笑了起來。“娘子確實不一樣了!”
    “以後會更加不一樣。”趙荑眉眼不抬。
    荀翊看著她密密睫毛投下的陰影裏狹長的柳葉眼,心下微動。他是府裏唯一庶子,從小習慣被忽視,但他姨娘一直告訴他,自輕自賤才會人欺人侮,所以他努力上進,學業出眾。年少時他是見過趙荑的。他和靖平公府葉二公子是同窗好友,而葉二公子的母親正是趙荑姑母。他出入靖平公府時,曾在後園見過趙荑兩次。因為趙荑比他年長三歲,隻把他當成表哥的小師弟,還曾和他開過玩笑。那時他隻覺趙荑好看溫柔,趙荑大概隻覺他有趣。誰想後來造化弄人,趙荑先是未婚夫身死,傳出克夫的名聲,後來葉二夫人想讓兒子娶了侄女,奈何葉二公子喜歡兵部侍郎馮大人的嫡次女。葉二夫人終是沒忍心強迫兒子。而這時的荀翊已憑自身努力,在國子監裏嶄露頭角,也算少年才俊,終於得了父親青睞,能在府裏抬起頭來。他和趙荑身份差異巨大,本無緣分,可一日和葉二公子在靖平公府喝酒,二公子醉酒時不知怎麽靈機一動,說他和趙荑合適,天作之合雲雲,一番酒後胡言。他沒放在心上,可葉二夫人卻從仆從口中聽了這話,入心琢磨開來。大平朝建國之初為擴充人口,曾頒布政令,寡婦、鰥夫守喪三年後必須婚配。雖然近些年因為從一而終的婦德盛行,這道政令已在去歲廢止,但當日仍在施行。趙荑隻是未婚夫身死,卻守了四年望門寡。若生在平民家,趙荑早已被強行婚配。即便捬義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禦史也幾次彈劾捬義侯罔顧禮法。趙荑想找一個家世、為人、學識、年齡都匹配,又不會因克夫名聲挾製磋磨她的對象,確實不易。幾番比較下來,荀翊除庶子身份有瑕,其餘倒也算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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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確定了人選,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趙荑低嫁,他高攀。他父親極其高興,嫡母卻是不喜。他知道自己終將娶某一位女子,若由嫡母擇選,他很難娶到合意之人。他不願被人拿捏,原想籌謀一二,不想竟得了趙荑,他說不歡喜一定是假的。趙荑性子良善,文武皆通。兩人日子平順,談不上感情多深厚,倒也和諧。隻他總覺兩人之間缺了些什麽,究竟是什麽他又說不清楚。趙荑有時候安靜得讓他無措。他知道,她原本性情並非如此,也許那莫須有的克夫罪名,還有不得不低嫁到隆昌侯府這個泥潭的命運讓她委屈,但他又不知如何寬慰。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至今日再聚,他在她的話裏聽到鋒芒和棱角,他隻覺欣喜。
    “是誰送了消息到祖宅?五爺幾時離開的?”趙荑清理了他手臂的一處擦傷,側頭問道。
    “是我在清寧書院的一位同窗。他在外遊學,當時離樊江決口的地方隻有兩縣之隔。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就動用家裏關係給我送了信。我七月末得了消息,即刻趕往樊江決口處下遊,到處洪水泛濫,哀鴻遍野,查看數日無果,也未遇到任何府裏人,我不確定是不是府裏已派人搜尋得了結果,就在八月二十六啟程返京。”荀翊答道。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麽:“是府裏給你送了信?誰送的?”
    “沒有府裏人到莊子上,甚至連得知消息的祝媽媽他們也被半路截殺,沒能到達莊子。”趙荑上藥的手被荀翊驀地攥住。
    “祝媽媽?”荀翊愕然。
    “是,祝媽媽、秦大家的、錢婆子、藍婆子、清池,還有趙淞。”趙荑盯著荀翊的手,一個一個數著:“隻有淳兒逃了回來。”
    趙荑感受到荀翊手上力道的加重,還有肌肉砰砰的跳動,她用另一隻手拍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撫。“是莊子上的周賬房從他處得了消息,我才出發回返京裏。”
    待趙荑把莊子種種和這一路的險象環生講完,已是卯時,天光大亮。眾人起身忙著洗漱、生火煮飯,林子裏喧囂起來。
    荀翊不知何時已將趙荑攬在懷裏,望著車窗映進的晨光,他握住趙荑的手,聲音低低地說:“娘子莫急躁!無論發生什麽,無論誰想針對我們,或是誰藏著怎樣的心思和秘密,有娘子和我一處,總有撥雲見日的時候!”
    趙荑沒聽見荀翊的話,因為她已沉沉睡去。她是真的累了!穿越以來,她一直繃著心裏那根弦,每一件事情都要決斷,要權衡,她不敢有絲毫鬆懈。而此刻,這個她名義上的丈夫來了,她終於可以順理成章放開一切睡上一覺。有人拿主意真好!無論對錯,她無需動腦,隻需盲從!這偶爾的撂下,真是——爽!
    趙荑這裏安心入夢,可千裏之外卻有人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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