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三老爺竟晃晃悠悠進了漻園。
    “三叔父安！”趙荑福身施禮，眉眼不抬。
    “翊哥兒媳婦坐吧，我今兒個有話與你說。”三老爺一副慈眉善目長者模樣，可眼睛卻粘在趙荑身上，來回逡巡好幾圈。
    “三叔父隻管吩咐！”趙荑垂眸，掩住滿眼厭惡。
    “是這樣，”三老爺清清嗓子，說：“你四嫂離府也有些日子了。崢兒、嶸兒畢竟還小，離娘親太久終是不好！你三嬸娘如今那樣子，也不能指望。想來想去，就翊哥兒媳婦最可托付。不知能不能辛苦你一趟，送崢兒、嶸兒到肆謀莊，與他們娘親見見？兩個孩子還有課業，也不宜久待，翊哥兒媳婦陪著兩個孩子在莊子住上三兩日可好？”
    “原三叔父開口，侄媳婦無有不應，但如今大房這裏三叔父也是清楚的。幾個孩子都還小，侄媳婦實在脫不得身！”趙荑語氣淡淡，回絕得毫不遲疑。
    “這我也想過，如今天氣好得很，翊哥兒媳婦不妨帶幾個孩子一起，正好借著機會，四處轉轉。孩子們難得出門遊玩，必然開心，也是美事一樁！”三老爺笑容滿麵，似完全為孩子著想一般。
    “畢竟在孝期，讓孩子到處玩樂，侄媳婦如何能做出這樣不合規矩的事兒來！”趙荑眼波未動，隻用手裏的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的淚。
    三老爺一噎，沒有接住話。
    趙荑說得一點毛病沒有。
    “呃，不是遊玩，是孩子們在府裏日久，還是要出去走動下的。畢竟孩子身體重要不是？”三老爺訕訕地找補。
    “侄媳婦知道三叔父是為孩子們好！多謝三叔父掛懷！”趙荑微微欠身，不過口中卻未停下：“侄媳婦讀書有限，記得《孝經》有雲：‘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侄媳婦一介女流，不懂那麽多大道理，想來三叔父懂得多。不知道侄媳婦提醒孩子們以孝道為德行根本，以孝行為立身基礎，三叔夫以為合適與否？”
    “這——自是合適，也是極對的！”三老爺心裏恨恨。聽周氏說著翊哥兒媳婦難纏，他以為不過女人沒見過世麵，如今被接連懟回來，他才覺周氏所言不是無的放矢。一個妖媚得不像話的女人，長那麽多心眼子做什麽！真真可惜了這身好皮相！
    “既三叔父說極對，那侄媳婦自然不能隨意縱了孩子這次，隻日日帶孩子們留在這漻園裏，好好為父親、母親守孝！”趙荑一臉悲淒。
    “這——罷了！”三老爺站起身，一甩袖子，悻悻舉步。
    趙荑慢慢站起，似福未福地矮了矮身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個她看一眼都覺惡心的人，給他行禮，真真看得起他！
    三老爺離了漻園，一路氣悶。
    那程楊讓他把翊哥兒媳婦引出府去，最好出城，他不知因由，但估計不是好事兒。不過，好事兒不好事兒，和他有什麽關係？隻要程楊如許諾的一樣，不再提及棠桂坊那小娘子的事兒就好！又何況程楊還大方地說，事成會給他五千兩銀子做酬謝。五千兩啊！差不多夠他把攬月樓的債都還清了！
    他本以為事情好辦，可誰承想，這翊哥兒媳婦如此難纏！現下該如何是好？
    三老爺直直回了惠迪院。往日他回來得不多，畢竟給三太太周氏留顏麵，終歸要收斂些，他覺束縛得緊。如今周氏被捆在內室，他在惠迪院裏想睡哪個丫頭睡哪個丫頭，連模樣不錯的仆婦都沒放過，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他不在攬月樓廝混的時候，自然也願意回來。
    不過，今兒個他沒什麽興致，一心想著如何能打發了趙荑出府去。他在屋裏轉了不知道多少圈，全無頭緒。他扭頭看了看內室的方向，心下一橫，走了進去。
    周氏正蜷縮在床角，頭發亂糟糟一團，聽見聲音，斜眼瞥見三老爺，愣了下，又嫌惡地扭過頭去，一言不發。
    三老爺輕咳一聲：“那個，夫人還好吧？”
    周氏似乎根本沒聽見他說話，縮著身子，一動未動。
    這些日子，她被關在內室，不是死了！三老爺在外間日日宣淫，不分早晚，她怎會聽不見！甚至幾個有夫家的仆婦哭著求放過，可哪個逃了去？她一直知道三老爺不是東西，但遠遠沒有這些日子體會深切。這樣的人就該被淨身做太監！
    “我知道夫人氣不過，可當日夫人實在有些過了。若我不懲戒，如何能留了夫人在府裏？父親知道，必是要命我休妻的！你我夫妻多年，我哪裏舍得夫人！”三老爺說得情真意切，聲音還哽咽了下，說得自己都感動了。可偏偏周氏頭眼不抬，如床柱一樣，杵在一角，毫無聲息。
    三老爺心下焦躁。這個周氏，給點顏麵見好就收得了，居然還敢給他臉子看！
    “夫人身子可好些了？唉！我今兒個去了漻園，看那翊哥兒媳婦日子過得真是滋潤！我看著這個氣啊！想到咱的璐姐兒，我更難受！若咱的璐姐兒嫁了人，一定比那趙氏過得好！唉，咱的璐姐兒命苦啊！”三老爺一臉悲切，幾乎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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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氏過得好？”周氏猛地抬頭，聲音沙啞淒厲。“她害了璐姐兒，她憑什麽過得好！她就該下十八層地獄！就該五馬分屍！”
    三老爺對上周氏浮腫扭曲的臉，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床幔。這張臉，看了能做噩夢！
    “我也想讓她下十八層地獄啊，可她連府門都不出，我能有什麽法子！”三老爺歎氣。“我尋了幾個身手不錯的，想誆她送崢兒、嶸兒去見他們的娘親。那肆謀莊路途不算近，趁著半路，綁了趙氏，給咱的璐姐兒報仇，多好的機會！可是——唉！那趙氏就是不肯出府，還拿守孝說事兒！真真氣死我了！“三老爺絮絮叨叨，滿口為了女兒。
    周氏斜眼看了看三老爺，她才不會信他的鬼話！不過，若他就是想算計趙氏，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什麽目的，她都樂見其成！隻要趙氏不好，她就開心！
    “真是愚蠢！找人模仿孟氏筆跡給趙氏寫封信，就說想念孩子得緊，麻煩趙氏送孩子過去見見。一個從沒求過她的四嫂開了口，那趙氏還要端著架子麽？她不是自詡事事周到麽？若不答應，就四處宣揚，說她不顧兄弟妯娌情義，自私無義得緊！捬義侯府家教不過如此！”周氏滿眼陰鬱，出口的話帶著惡毒。
    “這——這能成麽？”三老爺猶豫著問。
    “她不在乎隆昌侯府，不在乎自己名聲，總會在意捬義侯府的！”周氏冷冷回懟，一臉不屑。
    “既夫人如此說，我且試試。”三老爺沉吟下，開口說道。他確實沒有更好的法子，不過心裏也沒抱多大希望。那趙荑油鹽不進，怎會顧及一個小小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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