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陰沉了整日的天空愈發幽暗。風起，卷了塵土和落花枯葉紛飛。空中若隱若現的幾點星光徹底失了蹤跡，層層卷卷的灰黑色烏雲如青麵獠牙的怪獸，舞爪張牙地逼向四野。肆謀莊若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孤孤零零，搖擺無依。
    暗夜狂風中，數道黑影出現在莊子四周。為首一人停步四顧，微抬了手，向前一揮。所有黑衣人若群蝗蜂擁，瞬間飛躍入莊，幾乎沒有任何猶疑，直直朝趙荑的院子撲去。
    京城，彩筤坊程宅。
    程楊沒有如往日一樣回府就膩在柔茹房間，而是一直待在書房。
    “夜深了，大人怎還不歇息？”柔茹站在書房門口，並沒有進屋。
    “柔兒先睡，本官還有公務要處理！”程楊起身走到門口，抬手輕輕拍著柔茹的肩。
    “大人不來，柔兒睡不著。”柔茹嬌聲呢喃，語聲纏綿繾綣，滿眼羞怯依戀。
    “柔兒乖！”程楊忍不住將人摟進懷裏。
    門外小廝急急垂了頭。媽呀，這柔茹姑娘連萬花叢中過的老爺都受不住，何況他們幾個楞頭小子！
    “不麽！柔兒就要大人陪！”柔茹腰肢輕擺，將整個身子貼上程楊，一臉的渴求嬌嗔。
    美人兒在懷，程楊瞬間心馳神蕩。“那——柔兒進來！”他拉著柔茹手，往書房進。
    “大人書房重地，柔兒不進！”柔茹沒舉步，隻拉著程楊束帶的雪白柔荑不肯鬆開，身子離了程楊，又不舍般重新貼上去。
    “你個小妖精！”程楊直直將人拉進書房，砰地關了門。
    屋裏傳出茶盞落地的響聲和陣陣喘息。
    廊下小廝互相對望一眼，吞了吞口水。老爺讓他們熬夜沒什麽，可這樣熬著，實在折磨人啊！
    “大人書房，柔兒如何能進！”柔茹嬌喘著欲拒還迎。
    “你個小妖精！以為本官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我的小心肝兒，想本官了，自然哪裏都進得！”程楊將人壓在身下，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大人！”柔茹摟著程楊，口中嬌呼，可在程楊看不見的身後，已是滿眼冰寒徹骨。
    京城內外，山雨欲來，黑沉的夜色模糊了所有人的麵龐。
    肆謀莊，趙荑院子。
    院裏堆疊了無數屍身。被毒粉撒過的，麵目全非；被箭弩刺穿的，血肉模糊；被刀劍劈倒的，支離破碎。
    荀翊、趙荑站在院子裏，四周是眾隨從。
    一場殺戮後，唯出鞘的刀劍閃著寒光。那利刃似雷電萬擊，披荊斬棘，辟通所有歧途；那寒光若燈燭螢煌，明爍無幽，照亮無盡黑暗。
    孟氏院子。
    聽到趙荑院子方向傳來的廝殺，孟氏直直衝進了東廂房，將荀崢、荀嶸摟在懷裏。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但知道自己全然幫不上忙，隻本能地先護住孩子。
    荀崢、荀嶸被孟氏摟著，完全處於懵怔狀態。娘親居然抱著他們！兩個孩子不安地微挪身子，但又貪戀孟氏身上難得的溫情，不敢再動。
    “砰！”門被一腳踹開，一個黑衣人衝入，手裏的劍閃著冰冷刺骨的寒光，朝母子三人兜頭劈來。
    ”啊——”荀嶸兄弟未及反應，孟氏已經應著劍光撲去，擋在了兩個孩子身前！
    彩筤坊程宅。
    程楊幾番饗足後，才放了柔茹回內宅。他看看屋角的漏刻，已近醜初。
    “可有消息傳來？”他喚了小廝來問。
    “還沒有！”小廝垂頭應著。老爺折騰了這麽久，不困麽？他們幾個已經困得站不穩了。
    “再去看看！”程楊眉頭皺了起來。
    他雖下屬不少，但畢竟不是心腹，更不是身契在手的奴仆。但凡涉及隱私，他哪裏敢讓他們經手？
    他為官多年，搜刮、貪墨的錢財不計其數，其中部分錢財用來收買賄賂上官，更有大筆錢財用來搜羅人手為己所用。
    他忌憚捬義侯府，自然隻能派手下死士。此番動作，他這部分人手盡皆用上，實力不容小覷，可怎這麽久還沒有消息？
    他在書房來回踱步，不禁焦躁起來。
    那姓楊的和他說荀大老爺留了富可敵國的財富時，他是不信的。一個從五品的都水使者罷了，哪來那麽多錢財？可到任後，暗地一番調查，他著實大吃一驚。莫說荀大老爺二十多年一直在都水監任職，就是都水監任期兩三年的小吏，也遠比同期任職各部的官吏手頭寬裕。他至此驚覺，這都水監的貪腐自上而下，由來已久。一想到荀大老爺在這樣的位置時日之久，他心頭火熱。
    對荀五奶奶動手，他也是沒了法子。那荀五爺原本還有蹤跡，可不知如何得了消息，銷聲匿跡，如泥牛入海，全無蹤影。這讓他如何不急？
    荀二老爺的動作，他早早就有察覺。若被二老爺先得了手，他隻有舉證荀大老爺貪墨一條路可走，可這偏偏是他不敢走的路。且不說都水監這些年涉及了多少官吏貪墨，就是現在這些在任官吏背後牽扯的各方勢力，他也不敢小覷。
    若他敢揭出此事，如此驚天大案，他即便全身而退，事後也必日日被人追殺暗害。又何況，他自己做過什麽，心裏怎會沒數？斷別人財路、生路，他自己的財路、生路自然斷了！
    若抓了荀五奶奶，及時找到荀五爺，自然萬事大吉。即便捬義侯府發現又如何，一群死士罷了！誰能想到他一個從五品的小小官吏，手裏會豢養死士？況且，他在其中做了手腳，所有痕跡都指向荀二老爺，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他程楊能走到今日，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涉險而過！
    如今隻等荀五奶奶落在他手裏，他的圖謀就成了大半！
    他查過，那荀五奶奶身邊護衛不少，甚至婢女都個個會武，但那又何懼！最好的人手必然跟在荀五爺身側。一個深宅女子，被無數死士圍住，嚇都嚇得要死，還能逃得掉麽！
    程楊深深吸氣，平複心頭焦躁。
    “哢嚓——”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瞬間撕開暗黑的夜幕。轟隆隆的雷聲若碾過無數沙礫的巨型車輪，沉悶拙重，一寸一寸壓過旅人心頭。
    “刷——”大雨如幔布籠罩，傾盆而下，天地失了界限，交融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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