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迪院三太太周氏的內室裏，三老爺正煩躁地來回踱步。
    “這可如何是好？”三老爺看向坐在桌旁小口喝著燕窩，老神在在的孫氏，忍不住開口問道。
    “如何都好！”孫氏不緊不慢地咽下口中的燕窩，似乎品出無盡甘鮮來。她已經沒了前些日子的狼狽，又恢複了以往侯府三太太的威儀。
    三老爺張張嘴，惱怒地盯著周氏。
    “老爺真是沉不住氣！每逢大事有靜氣！二哥不是日日掛在嘴邊麽？老爺不妨學學！”周氏瞥了三老爺一眼，嫌棄地又將目光轉回手邊燕窩。
    “還提他做甚！他倒是有靜氣，如今不是埋地下，徹底靜氣去了！”三老爺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那是他對不起二嫂，活該報應！”周氏將手裏的湯匙重重丟進碗中，瓷器發出叮的碰撞聲。
    三老爺瞬間怒斥出口：“這是什麽話！二嫂沒有子嗣，這就是大錯！七出之一！這麽多年，二哥沒休棄，留了正妻位置給她，她該感恩戴德！二哥對她仁至義盡！善妒至此，還毒殺親夫，父親居然沒將她挫骨揚灰，你還待怎樣！”
    周氏緊抿了唇，沒有接話！
    她一直看不起孫氏，覺得她虛偽得緊。可得知孫氏絕地反擊的狠辣決絕時，她才驚覺原來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喚了二十多年的二嫂。
    孫氏、二老爺孰對孰錯？
    周氏清楚，她與三老爺永遠辯不出結果。她隻知道，換了自己，會比孫氏反擊更加激烈。
    “二哥、二嫂的事兒已經那樣，不必說了！”三老爺瞥了周氏一眼，緩緩語氣說道：“現在重要的是楊奡這事兒如何應對！”
    “老爺不是一向有主意麽？妾身一介女流，懂什麽！”周氏心裏鬱氣難平，說話時雖然語氣聽著沒有不妥，可出口的話卻很讓三老爺惱火。
    “你最好想想這事兒怎麽辦！”三老爺眼裏的惱怒更盛，語聲驟然拔高。
    周氏搭在碗邊的手緊了緊，低下的眸子裏有恨意滑過，不過再抬起頭，她麵上竟帶了笑：“老爺脾氣總是這般急！”
    “哼！”三老爺神色未變，不過倒是沒接著說什麽難聽的話。
    “既然楊奡被朝廷通緝，是朝廷要犯，自然有無數人抓他，老爺為何如此懼怕？”周氏無所謂地拿起放在桌子一旁的帕子，擦擦嘴角。
    “我不是與你說過，那楊奡當年可是二殿下最為倚重的智囊，計謀頻出，又出手狠辣。這樣人的，誰不避之不及？我倒是想直接去京兆尹了，可估計沒等從京兆尹返回府裏，我這腦袋就搬家了！”三老爺狀似說著氣話，可眼裏閃過的恐懼卻是實打實的。
    "老爺與我細細說說當日如何碰到楊奡？他怎樣情形？神色如何？也許妾身可以幫老爺分析分析。”周氏換了一副滿是關切的樣子。
    “當時天太黑，又是馬車剛拐過巷角，他突然鑽進馬車，我被驚到，哪裏來得及細細打量？不過，看他樣子，應是被追捕急了，慌亂得很。我也存了趕緊打發了他走的心思，所以他說什麽我都一口應下。要是被人發現他與我一處，一個窩藏朝廷要犯的罪名哪裏脫得去？那是要命的！”三老爺想起當日情形，依舊心有餘悸。
    ”若按老爺所說，楊奡似乎是慌不擇路。可他能一口叫出老爺名諱，還完全不介意告訴老爺他的身份，妾身就很是奇怪了！”周氏看著三老爺，眼裏有探究。
    “我怎知他從哪裏知道的！”三老爺惱羞成怒地說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他怎會尋到我頭上？我從未見過他，他是什麽人我也是這幾日偷偷才打聽到的。一個在逃二十多年的朝廷要犯啊！為什麽會尋上我？”三老爺絮絮叨叨，語氣裏有疑惑，更有驚懼。
    周氏一下一下捋著帕子邊角，沒有接話。
    “當年若不是先皇在二殿下出京辦差時突然駕崩，當今以先皇遺詔為憑先行登基，二殿下與當今誰勝誰負很是難說！若二殿下得了大位，楊奡今日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三老爺走過去，坐到周氏對麵，自己倒了茶，一口灌了下去。
    “楊奡要老爺幫忙躲藏，老爺覺得哪裏安全就帶他藏在哪裏就是！”周氏想想，還是開口說道。
    “婦人之見！”三老爺將空了的茶盞重重放到桌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將他藏起來，若哪日他被人發現，我就是窩藏朝廷謀逆要犯的罪人，到時候要和他同罪論處！那是要砍頭，要滅門的大罪！”三老爺的語聲有隱隱的顫抖。
    周氏緊緊咬了嘴唇，猶豫下，說道：“可老爺若不肯幫忙，不待官府發現，老爺恐怕就先被楊奡害了吧？”
    三老爺使勁揉了揉額角，一臉生無可戀。
    周氏看看三老爺，伸手拎過茶壺，又給他倒了杯茶，把聲音放得更軟些，說道：“要妾身說，老爺不妨幫幫那楊奡。一則，老爺沒別的選擇；二則，咱幫了楊奡，除非楊奡自己說出去，否則哪個知道？即便旁人發現，老爺矢口否認就是！是那楊奡自己尋了地方躲藏，就算是我們名下莊子、鋪子又如何？難不成楊奡就不能自己溜進去麽？”
    三老爺端了茶放到唇邊，若有所思地慢慢呷著。
    “城外莊子素日少有人去，如今也快到果子采摘的時節，老爺不妨以莊子人手不足為由，安排幾個人過去，把楊奡混在其中。莊子的人不清楚，外人更不知道，如此既滿足了楊奡要求，也躲了有心人耳目，不是很好麽？”周氏覷著三老爺神色，繼續遊說著。
    “可——可萬一——”三老爺猶豫著。
    “沒有萬一！”周氏打斷三老爺的話，語氣多了不容置疑。“如今老爺被楊奡逼著，別無他選。應對目前情形最是要緊，老爺還是先保命，其他日後再籌謀！”
    三老爺捏緊茶盞，一臉糾結。
    “妾身知道老爺難為，可形勢逼人，老爺想不想做都得做，還是想著如何把人藏住，不被人發現最最緊要！”周氏盯著三老爺，一字一頓地說。
    三老爺舉起茶盞，將剩餘的茶一飲而盡，咬著後槽牙說道：“罷了！夫人說得對，先保了命要緊！”
    “正是！老爺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周氏語氣柔柔，深情滿溢。
    “還是夫人關心我！”三老爺拍拍周氏的手。
    “妾身不關心老爺，關心哪個！”周氏帶點羞意地垂眸，可眸子裏有冷意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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