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懷疑四哥不是......”荀翊收回看著老管家背影的目光，轉向趙荑，遲疑地問道，隻言語未盡，便住了口。
    “妾身確有懷疑。”趙荑聲音冷肅，柳葉眼裏滿是不屑與嘲諷。“我們這位三嬸娘什麽事情做不出來！那楊奡聽著更是個肆無忌憚的性子！他既走了謀逆一途，若能給祖父添堵，又給自己留後，還有人養著兒子，一舉三得，多劃算的買賣！”
    “多年過去，時過境遷，恐怕很難尋到證人！”荀翊微默一瞬，開口說道：“莊媽媽因為嶠兒一事被打死，三嬸娘身邊下人已經換過好幾批，也問不出什麽。當年那名女醫估計早被楊奡或是三嬸娘滅了口！能多少知點兒端倪的，大抵隻有周家人！”
    荀翊看著趙荑，而趙荑隻稍稍歪頭，盯著他，沒有接話。
    “娘子也覺我該見見周家人？”荀翊挑眉，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一個“也”字，很好！兩人想法一致！趙荑報以一臉燦爛笑容，看得荀翊心神微蕩。
    周家被逼做了楊奡、周氏爪牙，心裏的不甘不願積攢多年，若能尋了法子還以顏色，如何肯放過？
    當日午後，周府收到了荀翊拜帖。
    “大哥，這荀家五小子不會是來尋晦氣的吧？”周二老爺來來回回端詳著拜帖，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會！”坐在上首的周大老爺捋著略帶花白的胡須搖頭，語氣中沒有絲毫猶疑。“荀家老二才沒，老三爛泥扶不上牆，隆昌侯府若不是還有老侯爺撐著，早已經敗落。這個時候登門，荀翊不會蠢到平白生事！”
    “除了為當初歸京途中的追殺，愚弟實在想不出他還能為何而來！”周二老爺頭疼地將拜帖放回桌上。
    周大老爺沉思著，並沒有接口。
    “周藍也是個沒用的！”周二老爺自顧自地說，語氣輕蔑：“她不是能得不得了麽？怎麽自己兒子、媳婦不能在侯府說了算？反而讓大房庶子夫妻成了氣候？呸！就是個窩裏橫的！”
    如今但凡明眼人，誰看不出隆昌侯府雖是老侯爺坐鎮，但裏外已由荀翊夫妻主事。周氏出身周府，但因對家人的脅迫利用，周家闔府沒人待見，連帶著對她的幾個孩子也都疏遠得很。荀璋雖品行端方，但一則性情木訥，二則也覺出了周府的冷漠，因此除非必要，也並不與周府多往來，所以與周大老爺、周二老爺本該親近的甥舅關係愈發疏離，這也是為什麽周二老爺會遷怒他，甚至提到時多了點兒幸災樂禍。
    “好了！君子不出惡言！你多少收斂些！”周大老爺看似嗬斥，但語氣不痛不癢。周二老爺也不以為意，癟癟嘴，好歹沒再說出更難聽的話。
    “這荀翊打了什麽主意，後日他登門，你我自當知曉！隻要他拿不出實際證據，即便是為追殺一事而來，我們也全然不懼。”周大老爺無所謂地彈彈膝頭袍子上看不見的灰塵。“荀翊不足掛齒，你不必擔心！不過——楊奡可有蹤跡？”他看向弟弟，神情多了鄭重。
    “還沒有！”提到楊奡，周二老爺收斂了原本毫不在意的樣子，一臉嚴肅地答著：“自從貓兒坊那裏被查後，這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愚弟把手下人都撒了出去，在他以往露過頭的地方都查過，可全無蹤跡！”
    當日荀翊遣人到京兆府報案，京兆府尹得知事涉通緝多年的朝廷要犯楊奡，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笑話，那是和如今坐在皇位上那位爭奪皇權的二殿下心腹，若他敢隨便應付，那他便離罷官去職不遠了！京兆府最精幹的衙役傾巢而出，加之捬義侯府、隆昌侯府、白府手下暗中配合，即便掩藏再好，如此大的動靜哪裏瞞得過京城高門世家的耳目？
    周府原本就隨時關注楊奡消息，因此在貓兒坊出現眾多身份不明之人時就警惕起來，及至京兆府有了動作，周府稍一打聽，便知了因由。
    周老夫人、周大老爺、二老爺關起門來商量一番，早早將第四代的兩個小男娃遠遠送走。若楊奡被抓，他們無法確定他會不會拉了他們墊背。即便他們竭力推諉楊奡交托的各種差事，但與二殿下有往來牽扯是不爭的事實，隻這一項罪名，周家就無法擺脫滿門被殺的命運。
    曆朝曆代，唯謀逆之罪不得恕、波最廣、懲最重！周家不會是例外！
    之後數日，始終未有楊奡被抓或被誅的消息傳出，周家幾位主子微鬆了緊繃的那根弦，不過也絕不敢掉以輕心。
    頭上高懸的利劍何時斬下，沒人知道！
    “這楊奡實在是個人物！”周大老爺歎息著。被朝廷追捕數十年，依然能往返京城、西北數次，甚至在各地都有活動，楊奡此人著實讓人忌憚。
    “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罷了！”周二老爺因救下楊奡而害得家人擔驚受怕多年，當然聽不得任何誇讚楊奡的話。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來，滿眼憤恨。
    “唉！心思不正，否則——”周大老爺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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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楊奡是不是已經逃出京城了？”周二老爺擰眉，放在身旁桌案上的右手食指微微動了兩下，敲在桌上，又停了下來。
    “若換做是你，你會離了京城麽？”周大老爺看向弟弟，不答反問。
    “自然要離！如今城裏到處是他的畫像，衙差不分晝夜搜尋，留在京裏等著被抓麽？”周二老爺脫口說道。
    “所以楊奡不會走！”周大老爺看著一臉詫異的弟弟，繼續說道：“這就是你與楊奡的不同！楊奡能多次躲過追捕，有僥幸成分，有藝高膽大之因，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審時度勢！人人都覺離了京城才安全，所以此刻京城周邊各郡縣的搜查隻會比京裏更加嚴密！楊奡需要躲過最初這波搜捕，才會有所動作。現下，一動不若一靜！”
    周二老爺琢磨了下，遲疑問道：“依大哥所言，楊奡應該在城裏，可各坊管控極嚴，日日挨家挨戶搜查，坊間又有衙差晝夜巡邏，他還能上天遁地不成？”
    “上天遁地倒是不可能，可若有人肯幫忙，他藏住了身份，躲過這一時，再圖他日呢？”周大老爺眼裏有隱憂滑過。
    “如此說來，他倒是很有可能尋上咱府裏！”周二老爺擔心地說。
    “這次應該不會！”周大老爺搖頭，冷笑著：“過去了這麽些日子，楊奡沒來，說明他已尋到藏匿之處！而且，他對我們沒有信任！這人多疑得很，自然也怕我們在他的飯食、飲水中下藥，借機除了他！”
    “那倒是便宜他了！”周二老爺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就是不知道誰這麽助紂為虐，居然幫他藏得如此嚴實！”
    如此禍及九族的大罪，誰會毫不顧忌地幫忙呢？
    周大老爺目光落到靠牆長幾上貫耳瓶中的菊花。那插花或大或小，品種繁複，紅色、紫色、白色、橙色、黃色......婢女大抵覺得顏色豔麗才好看，可擺在這肅穆敞闊的正廳裏，偏格格不入，俗氣得緊。
    婢女終歸出身低微，沒有見識，說了也是無用！周大老爺無奈地收回目光，可又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再次看向那插花，眼神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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