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被楊奡要挾，祖父就沒有想法子擺脫麽？”趙荑提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唉！怎會不想法子！”老管家額間的川字紋深如刀刻，一臉萎頓。“明的、暗的、硬的、軟的，但凡覺得可用的法子，老侯爺都試過，可不知是楊奡武力太過強悍，還是他運氣太過鴻旺，終歸次次功敗垂成！”
    “這些年楊奡到過侯府很多次麽？”趙荑也覺胸中憋悶。
    “談不上很多次。最初幾年倒時不時來搗亂，或是單純進府尋侯爺晦氣。後來他傍上了二殿下，來得就少了些。再後來，二殿下被流放西北，他跟隨而去，侯府和侯爺才算消停下來。”老管家的臉色依舊帶著幾分愁苦與緊繃，沒有因提及楊奡少來而有絲毫輕鬆。
    被陰魂不散的仇家脅迫拿捏，為愛而不得的逝者黯然神傷，老侯爺大半輩子的苦澀煎熬可以想見。日日跟在老侯爺身側的老管家，如何能不對老侯爺的苦痛感同身受！
    “楊奡脅迫周家為其所用，祖父可知曉？”荀翊劍眉眉頭幾乎擰成疙瘩，語氣隱隱透著憤怒。
    “知曉也是後來的事兒！侯爺一直派人盯著楊奡，不過楊奡為人詭詐，往往跟不了幾天，人就銷聲匿跡，再現身必然更狠厲地報複！周家那裏侯爺最初並不知情，否則定會提前給周家示警！”老侯爺搖頭歎息。“周家也是倒黴！周家二老爺當年少年意氣，原是仗義救人之舉，不想對方是匹凶惡噬人的中山狼！”
    “祖父可知三嬸娘與楊奡有瓜葛？”趙荑追問。既然老侯爺時時警惕楊奡，按理不該全無所覺。
    “知曉，但為時已晚！”愈說，老管家一身的疲態愈發明顯。“侯爺查出楊奡纏上周家時，原本單純以為對方不過多抓幾張牌在手，多些依仗罷了。可後來三老爺，哦，當時的三爺回來嚷著要退親，誓要娶周家女的時候，侯爺才驚覺楊奡恐怕還有別的心思！”
    “往侯府內宅多塞幾個攪家精，順帶手的事兒，何樂不為？”趙荑冷哼。
    “是啊！”老管家長長歎息，如山核桃皮一樣皺巴巴的臉隻餘愁苦。“侯爺自是不允！即便三老爺作天作地，要死要活地鬧騰不休，侯爺也沒有鬆口。可後來——後來三老爺說周氏已經懷了身子，不能讓他的孩子無名無份，侯爺再氣也沒法子，隻能應了！”
    這倒是三老爺能做出的事兒！也是周氏能做出的事兒！一個色欲熏心，無規無矩；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有老太太在，三老爺曆來任性胡為。三太太梅月嫁入侯府，葭月四爺就早產了。侯爺覺得沒臉得很，嚴令三太太不得出府，所以外界都以為四爺是第二年杏月生辰。”老管家從不曾與人說起當年事，如今終於可以出口，對三老爺和周氏的不齒不屑全無遮掩。
    梅月，梅子成熟的農曆四月；葭月，葭草綠頭的農曆十一月；杏月，杏花綻放的農曆二月。
    三太太入府七個月就產下孩子，著實醜事一樁。
    趙荑心下吐槽，可又不能表現太過。她抬手去拿桌上茶盞，想借著手中動作，多少遮掩些眼裏太過不屑的神色。“三叔父鬧騰了多久成的親？”她隨口一句問著。
    “沒有多久，不過月餘！”老管家語氣無奈至極。
    月餘？趙荑已經搭上茶盞的手驀地彈開。她忽然覺得茶盞燙人得緊。
    “怎麽？”荀翊看向趙荑，眼神關切。茶水已經端來多時，溫度剛好。
    ”無事！”趙荑遮掩地用帕子擦擦手。“老管家可記得周家二爺被楊奡設計的時間？”她看向老管家，語氣平淡地繼續問。荀翊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轉向老管家。
    “如果老奴沒記錯的話，好像是鴻承六年花朝節前後。”
    趙荑攥著帕子的手收緊。花朝節是二月十二。若周氏此時受孕，十一月出生的四爺就是足月。
    “三嬸娘是受到什麽驚嚇麽？為何會早產？”趙荑語氣裏滿是好奇。荀翊側頭看了她一眼，眼角微收，狹長的丹鳳眼中閃過若有所思。
    “沒受什麽驚嚇，老奴記得是說晨起閃了腰，動了胎氣。”老管家不太在意地說。“三太太嬌氣得很，常常仗著有孕，今兒個這不舒服那不舒服，明兒個嫌棄這嫌棄那，下人都被折騰得疲憊不堪，所以當時都沒太當回事了，等覺出不對，四爺都露出頭了！”
    “早產竟如此順利麽？產婆是誰請的？怎麽說？”趙荑神色凝重。
    “產婆是三太太的奶娘莊媽媽早早請好的，說是因為三太太身子強健，吉人天相，還說四爺是個福氣大的！”老管家沒想到趙荑如此詳細詢問此事兒，將自己知道的都細細說了。
    “三嬸娘孕期是哪位醫者看顧？”趙荑追問，又接著補了一句：“能將嬸娘這胎養得如此好，想來是個有大本事的！”
    “三太太忌諱府醫是男子，也嫌棄他醫術平平，所以當時一直由莊媽媽從府外請女醫。老奴沒關注過，不知那女醫在哪家醫館坐堂。”老管家皺眉想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荀翊、趙荑又問了幾句，見老管家已經露出勉力支撐的疲憊神色，遂命清澤扶人回前院休息，待之後想起什麽再問就是。
    老管家出了漻園，隨著清澤攙扶，一路蹣跚著往前院走。秋日北風夾雜著涼意，吹過麵頰，讓混沌的頭腦多了幾分清明。
    五爺有擔當，五奶奶有手腕！這侯府後輩好在有五爺、五奶奶！兩位小主子反複問楊奡的事情，說不得真能尋得法子，解了侯爺大半輩子的桎梏！如此想著，老管家心裏不免升起幾分期許來。
    想想兩位小主子的問題，再想想自己的答複，嗯，回稟應該沒有遺漏！五奶奶問得多些，也問得詳細！問楊奡，問周家，問三老爺，問三太太！嗯？問三太太生產似乎多了些！
    老管家倏地腳下一頓。三太太生產有什麽問題？
    “管家爺爺怎麽了？”清澤被老管家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擔心地開口詢問。
    “哦，無妨！”老管家笑笑，接著舉步繼續往前院走，可步伐明顯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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