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以為都水監貪腐大案審訊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忽有大批衙差將隆昌侯府團團圍住。
    “這是怎麽了？隆昌侯出了什麽事兒？”
    “是都水監案子牽扯到了侯府麽？”
    “侯府大老爺不是被水部郎中宋納害死的麽？怎麽侯府也被圍？”
    “我可聽說侯府大老爺在都水監任職多年，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估計也沒少貪墨吧？”
    “那大老爺真說不準是和宋納分贓不均，狗咬狗，一嘴毛！”
    ……
    百姓遠遠觀望，不敢靠近，可各種猜測、議論聲此起彼伏。
    “李大人這是為何？”隆昌侯府前院，隆昌侯荀觀一臉冷肅地對著帶人而來的大理寺少卿。身後是聞訊趕來的三老爺、三太太周氏，還有荀翊、趙荑夫妻。
    “荀侯爺莫怪！下官也是奉命搜檢貴府！公務在身，還望荀侯爺配合！”大理寺少卿李大人微微拱手，眼神示意一旁差役呈上搜查文書，神情不卑不亢。
    隆昌侯府後繼無人，三老爺荀四瀆不過從六品通事舍人，且全無才幹。侯府四爺一上林苑小吏，五爺更是白身，隻隆昌侯荀觀一個耄耋老人撐著。
    荀觀雖有開國功績在身，得先皇看重，但如今已日暮西山。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皇帝敬著，也並不親近。眾朝臣心裏門兒清，平時行事自然恭謹有餘，敬畏全無。
    “既李大人公務在身，荀某自當配合！”隆昌侯荀觀沒接那文書，垂眸淡淡掃了一眼，抬手示意身後的侯府護衛、下人讓開。
    “不過——侯府後園女眷眾多，李大人雖得聖令，可我侯府並無定罪，隻做配合調查。若侯府有任何損毀，女眷受到任何驚嚇，荀某自會殿前申訴，不死不休！”荀觀皺紋橫布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表情，語氣極輕，極平淡，可最後的“不死不休”四字如炸雷般在李大人耳邊響起。
    “荀侯爺言重了！下官隻奉命搜檢，自然會好約束下屬，不會驚擾女眷！”李大人急忙再次躬身施禮，這次神色鄭重了許多。
    隆昌侯畢竟是前朝老臣，而且如此年歲，若真在朝堂上涕淚橫流，甚至不惜自傷，指責他行事過激。皇帝總不能平白擔上逼死老臣的罪名，必然安撫，而他難免被指辦事不利，被責難，甚至被罰俸、降職。
    他沒想到隆昌侯態度如此強硬，心裏暗暗叫苦。
    若荀府大老爺荀四時罪名坐視也還罷了，若不能，他這就是尋人晦氣！
    得罪老臣受到的反噬最是可怕，因為他們已被朝堂邊緣化，本就心態不穩，若得了機會，行事會極度強硬，全無忌諱。即便貴為天子的皇帝，也隻能以安撫為主。畢竟老臣為朝廷鞠躬盡瘁一輩子，如今老了，皇帝也不能讓人覺得人走茶涼。誰都會老，若今兒個皇帝如此對老臣，他日其他臣下老了，皇帝是不也得如此對自己？
    如此過河拆橋，讓人詬病的事兒，誰都不能明目張膽地做，皇帝更不能！
    李大人見隆昌侯荀觀並不看他，隻隨手擺了下，他心頭稍鬆，再次拱手，帶人開始四處搜檢。
    老管家眼神示意侯府護衛、下人跟上。侯府財物也就罷了，若裏麵混著栽贓陷害之人，就是要命的事兒。雖可能性不大，終歸小心為上。
    三太太周氏手裏帕子快要捏出水來。這是出了什麽事兒？是大老爺生前在都水監任職時候貪墨了麽？她就說麽，大老爺手頭怎會那麽闊綽！卻原來自有來錢門路！可人已死了，她又沒得過利，如今反倒要被牽連麽？周氏滿腔憤恨，死死盯著一眾搜查的衙差，眼睛快噴出火來！
    “父親！”三老爺一臉慌張，望著老侯爺：“他們......”
    “閉嘴！”還未待三老爺語畢，老侯爺已經沉沉厲喝截斷了他的話。
    三老爺滿臉漲紅，悻悻囁嚅了幾聲，沒人聽清他說了什麽，也沒人理會。
    荀翊、趙荑都麵沉似水，似無波無瀾，又似靜水深流。寬袖下，荀翊握住趙荑的手，彼此能感受到掌心的汗意！
    這邊隆昌侯府被掘地三尺搜檢，那邊三太太周氏娘家周府府宅也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還請周老夫人勿驚！本官奉命而來，隻能得罪了！”麵對周府老夫人，負責搜檢的刑部侍郎態度很是恭敬。
    周家大爺周敦畢竟是他的上官刑部尚書常景的女婿，雖常家女兒已經仙逝，但還有周家小少爺在，打斷骨頭連著筋，由不得他不恭敬。又何況，周家大爺是秘書少監，天子近臣；周家大老爺是正四品的左領軍府將軍，與他平級。
    若周家有罪，也就罷了；若無罪，得罪周家，得不償失。
    “大人既有公務，不必如此！我周家行得正，站得直，皇上自會還我周家公道！”周老夫人一手拄著鳩杖，一手扶著周大夫人的手，神情凜然，全無懼意。
    周大老爺、周二老爺，周家大爺周敦都沒有出聲，隻朝刑部侍郎微微拱手，靜靜立在周老夫人身側。
    周家人如此態度，倒讓刑部侍郎心裏愈發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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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搜檢因由，心裏原有的狐疑倒減了幾分。看來真是冤枉了周家人麽？
    喬裝隱在人群中的楊奡嘴角噙著冷笑。想逃出他的掌控麽？那就都別活了！
    他雖藏匿在肆謀莊裏，可一直關注京城動靜。從水部郎中宋納案起，他就隱隱覺得不對。後來陸續傳出宋納挪用貪墨大筆修固堤壩款項，當年都水使者荀四時意圖揭發宋納不成，被殺滅口，他驚覺這是有人用宋納做了代罪羔羊，頂了荀大老爺的貪墨罪名，還牽出都水監貪墨大案！
    懲戒宋氏一族，護了隆昌侯府，還將都水監貪腐揭開！此人是哪個？隆昌侯荀觀麽？楊奡覺得不像！荀觀那老兒最是瞻前顧後，他若有如此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魄力，哪裏會一輩子被自己拿捏！
    荀府還有哪個？三老爺荀四瀆就是個廢物，直接忽略；還剩荀家四爺，那是根木頭，不可能有如此作為！珍果那個孽障留下的後嗣隻餘荀家五爺荀翊。是他麽？
    目標鎖定在荀翊身上！能鬥倒荀二老爺，還能毀了程楊，荀翊不容小覷。
    楊奡原本隻想引了隆昌侯府內鬥，再適時多給他們製造些麻煩，可如今荀翊一家獨大，甚至可能成了氣候，在荀觀身後，極可能讓荀家強盛起來，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公主和前朝逆臣留下的孽種，怎配活得滋潤！大哥一輩子護著，他本想等大哥過世再說，如今看來隻能對不起大哥，先下手為強了！若等荀翊真的翅膀硬了，他隻能望洋興歎，這如何可以！
    還有周家！每有事情，周家各種推諉，不肯聽他任意擺布！既然要除了隆昌侯府，周家索性一並除去！
    朝堂混亂不堪，他才好渾水摸魚，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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