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侯府裏，衙差自去搜檢，大理寺少卿與侯府各位主子，都坐在前院廳堂裏。沒人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麽。茶盞蓋子與茶杯相碰的聲音在靜謐的廳堂裏愈發清晰。
    大理寺少卿覺得如坐針氈。以往他也多次帶人查抄官宦府邸，沒有一次如現在一樣不自在。
    隆昌侯實在高壽，如今前朝開國老臣還餘一些，但如隆昌侯一樣身體硬朗，每日上朝的卻絕無僅有。他以往沒和隆昌侯打過交道，隻見麵問候一句罷了。如今麵對麵坐著，他才驚覺這老家夥老神在在的樣子，實在讓人發怵。
    隆昌侯府占地頗廣，眾衙差各處搜檢，全無遺漏，尤其是大老爺荀四時曾住過的賢汀院，幾乎掘地三尺。老管家聽了下人稟告，臉色鐵青，不過還是附耳向老侯爺低低做了回稟。老侯爺沒有說話，隻靜靜看向門外，眸色深了幾分。
    “大人，有東西！”一個衙差抱著個四四方方的木匣子，衝進廳堂。
    三老爺騰地一下，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三太太周氏盯住衙差手中的匣子，抓著椅子扶手的手指因為捏得太緊，泛出白色來；隆昌侯眉眼未動，隻端起案上的茶，輕輕呷了一口；荀五爺、荀五奶奶表情沒有變化，似乎整件事情與他們沒有半分瓜葛。
    大理寺少卿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伸手接過匣子。
    匣蓋虛掩。他抬手打開，探手將裏麵東西取出。一本賬冊、幾封書信，還有幾張銀票。
    “哪裏找到的？”大理寺少卿邊翻看，邊開口問道。
    “賢汀院水池旁的李子樹下！”衙差躬身答道。
    “既已找到要找的東西，下官自當回去複命！此番叨擾，還望荀侯爺見諒！”大理寺少卿拱手，語氣裏少了剛剛的忐忑。有了證據，若能定了荀大老爺荀四時的罪，這隆昌侯府眾人會如何，不過皇帝一句話。
    “李大人確定已搜檢完畢？”隆昌侯荀觀微微抬起眼皮，渾濁的眼中迸出攝人的光。
    “是！叨擾了！”大理寺少卿對上老侯爺的眼神，心裏沒來由地顫了顫。為什麽他有種被狼盯上的感覺。
    “確定就好！”老侯爺忽然提高音量，大聲說道：“送客！”
    大理寺少卿本來邁出的步子，被老侯爺一句高聲驚了下，腳下踉蹌，險些跌倒。“不敢勞動荀侯爺！”他帶人匆忙離了侯府，出門才長舒一口氣。
    “父親！”幾乎在大理寺少卿背影消失在門口的一瞬，三老爺已經衝到老侯爺跟前。“大哥到底藏了什麽？不會牽連到府裏吧？”三老爺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藏什麽與你何幹！”老侯爺語氣平淡，好似在說別人家的事兒。
    “不是！父親怎麽如此淡定！若大哥真的貪墨或是勾結二殿下，那我們可怎麽辦？宋家可是夷三族啊！”三老爺幾乎帶了哭腔。
    “怎麽？你大哥藏的東西已經被李大人帶走，你待如何？將東西搶回來麽？”老侯爺看都沒看三老爺，語氣輕蔑。
    “父親！”三老爺已經失了分寸，一把揪住老侯爺一隻手臂，力氣很大。“大哥作死，如何要我們擔後果！他死了，憑什麽要我們因他受罰！”
    “三老爺！”
    “三叔父！”
    老管家、荀翊異口同聲嗬斥。荀翊鉗住三老爺手腕，手下用力。
    “啊！你個混賬！鬆手啊！”三老爺立時放開老侯爺手臂，慘呼和咒罵脫口而出。
    “荀常，叫人送三老爺回惠迪院！吩咐下去，若讓三老爺出院門一步，看著的人一律打死！“老侯爺拉了拉被弄皺的衣袖，對三老爺的反應視若無睹，幾句吩咐讓一眾下人瞬間脊背一涼。
    ”是！“老管家應下，擺手示意一旁小廝過來。
    ”啊！放開我！爾等怎敢！父親！這是幹什麽！你們居然以下犯上！你們放開我！放開......”三老爺被小廝拖著往內院去，一路下人們聽到叫罵聲，躲在暗處偷偷窺視。
    侯府剛剛被搜檢一番，到處淩亂不堪，如今又見三老爺如此模樣，下人都心下惴惴難安。
    三太太周氏看看老侯爺，又看看被拖走的三老爺，終是什麽也沒敢說，隻狠狠甩了甩帕子，朝三老爺追去。
    “翊哥兒！”老侯爺沒理周氏，轉頭看向荀翊夫妻。“這外院就交予你！翊哥兒媳婦，內院你自去安置！”
    “是！”荀翊、趙荑施禮應下。
    老侯爺不再多言，就著老管家的手緩緩站起身來，朝酕醄齋慢慢挪步而去。
    看著老侯爺與老管家佝僂的背影，荀翊擔心地邁出步子，一旁的趙荑伸手拉住，朝他搖搖頭。荀翊緊抿了唇，沒再跟上。
    內院一片狼藉，尤其是賢汀院，入目所及，與地動後景象無異。
    謹慎些的下人彼此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打著眉眼官司；稍微大膽些的，竊竊私語不斷。不過，無論如何反應，下人們都心下惶亂。
    若主家出事，下人會被重新發賣。被發賣等於再次投胎！沒人知道會被賣去哪裏，是不是什麽醃臢地方，也沒人知道新主家是不是好相與。家生子最是惶恐。一家人被同時發賣，很可能從此天涯相隔，永無相見之日！
    趙荑掃了眼眾人，清楚她們心思。她清了清嗓子，眾人聽到動靜，立時站直身子，不敢再有絲毫胡瞟亂看。
    下人裏不乏人精。五奶奶背景強硬，手段了得，即便隆昌侯府出事，五奶奶大不了和離，還是捬義侯府嫡女，哪個敢小瞧！所以此刻，眾人對趙荑的敬畏，甚至超過對老侯爺。
    “大家不必慌亂！今兒個府裏不過配合調查，皇上自會還侯府公道。你們素日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不要想些有的沒的！周媽媽，清淺，清湄！”趙荑也不多說，隻幾句話就轉向周媽媽幾人。“周媽媽安排人整理各院，清淺、清湄聽周媽媽差遣！”
    “是！”周媽媽幾人並不多言，隻福身應下。
    “若哪個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打殺就是，不必回我！”趙荑語聲不高，可聽在滿院下人耳裏卻讓人不寒而栗。這是讓周媽媽幾人隨意處置不聽話的下人！原本還沒把周媽媽幾人當回事兒的下人，瞬間收了輕慢心思！周媽媽幾人可以隨意打殺她們，與五奶奶何異！
    有了趙荑吩咐，下人麵對周媽媽幾人時，個個乖順聽話至極。
    很快內院各處動了起來，到夜色降臨時候，基本歸置完成。侯府乍一看，與被圍前沒有太大不同，隻除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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