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呀，波克比，小彩蛋~”
    那是一個瘦弱的少年，他的眼下有一小塊黑斑，麵頰枯陷，頭發枯黃。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天邊的北鬥，讓波克基斯許多年後都難以忘懷。
    “啾克~嘟伊~”
    你好呀，主人~
    短小的奶油色四肢從蛋殼中小心翼翼地伸出，波克比感受到麵前少年的愛護之情，拚盡全力撲進少年的懷抱。
    “譚兒，喜不喜歡爹給你的禮物？”
    “哈哈，喜歡！最喜歡老爹了！”
    一雙大手輕拍少年的肩膀，波克比看到那雙大手上密密麻麻的疤痕，還有健壯臂膀上露出的青筋。
    它有點瑟縮，但撲麵而來的善意讓它鼓足勇氣，向上看到一張與少年有三分相似的方臉。
    “哈，這小家夥不怕生，好！以後如果能進化，跟你一起給老爺們幹活，爹就放心啦！”
    “一定可以的，老爹！”
    一定可以的。
    此後許多年，波克基古和它的主人就是憑著這樣的信念挺過了無數次血肉交鋒的試煉。
    它裝作剛出生的精靈蛋，為主人引來阿伯蛇，收集毒液；
    陪少年去夢妖聚集地，為老爺的夫人尋找丟失的項鏈；
    在府內比武場擊斃雙首暴龍，贏得頭籌……
    有許多次，波克基古以為自己要死去了，但隻是想到那雙亮如星子的眼睛，就舍不得倒下。
    “哈哈，孫坎，你這兒子是個好樣的！老爺們賜下的光之石，可莫要辜負了。”
    “多謝總管！譚兒，還不快謝過總管！”
    “謝過總管！”
    “哈哈，好，好！”
    於是，波克基古就這樣在一片期許的目光中變成了波克基斯。
    誰也沒有想到，在老爺們賜下光之石僅僅一個月後，那個滿臉正氣、將兒子都獻給貴族老爺的孫坎就辜負了老爺們的期許。
    “哼，孫譚，你父親不知好歹，已被老爺們處決了，這是他的快龍，你以後替你父親的位子，可不許再重蹈覆轍。”
    “總管，我爹他……他到底犯了什麽錯？”
    “不該問的問題不要問。怎麽，你質疑老爺們的決定？”
    “不敢。”
    “好孩子，安心做事，老爺們不會短了你的好處。”
    已經長大了的少年握著曾屬於父親的精靈球，眼下的黑斑濕漉漉的，讓波克基斯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它用頭頂的羽冠蹭了蹭少年的眼角，試圖告訴他自己還在。
    少年抱著它寬大的翅膀，無聲地哭濕了它的羽毛。
    “聽說，孫坎是投靠聯盟軍了。”
    “怎麽可能？如果真這樣，老爺們怎麽還把快龍留給這小子！”
    “你懂什麽！我聽說，那快龍本就是主家的，是用來監視咱們這些莊丁的！孫坎就是被那隻快龍咬死的！”
    “說起來，連幽穀族也投靠聯盟了，聽說那幽穀族女族長長得……嘖嘖嘖……”
    “說歸說，你別把口水往我身上蹭啊！”
    “真的很美啊……孫坎死老婆都十年了，那要是女族長往他身前一站，嘖嘖嘖……”
    那一天的記憶裏，轟隆隆的背景聲音像是壞掉的播音機，令人心煩。
    少年哭夠了，他死死攥緊手掌，波克基斯嗅到了細微的血氣。
    那雙明亮的眼睛低垂，瞧見一片枯黃的樹葉打著旋落入水窪，被主人家嬉鬧的小女兒踩進淤泥裏。
    小女兒崩潰大哭，因為新得的絲綢羽衣被泥點玷汙了裙擺。
    “小彩蛋，我們去參戰吧。”
    波克基斯不知道“參戰”是什麽意思。
    聽路過的比比鳥描述，參戰的人或是少了眼睛，或是少了耳朵，有的連胳膊和腿都沒有了。
    它不想主人也和那些人一樣，於是搖了搖頭，用寬大的翅膀拍了拍主人的腦袋，試圖通過肢體傳達自己的意思。
    “等我們幫老爺們打了勝仗，就不會再有人這麽說老爹了。”
    不知為何，波克基斯總覺得此刻站在它身前的少年變得不一樣了。
    他堅定的語氣讓波克基斯想起了那個滿身肌肉和疤痕的男人，但少年的身形分明還是那麽單薄。
    “啾伊。”
    好吧，不論去哪，我都願意陪你。
    ……
    轉眼，四年匆匆而過。
    “孫譚，打完這場，你就能升任隊長了吧？哈哈，真羨慕你！等你回了主家，可別忘了給哥幾個的家人幫襯幫襯！”
    “好。”
    曾經皮包骨的瘦弱少年如今也有了滿身虯結的肌肉和傷痕。
    他很少再笑，眼睛常常低垂著看向篝火，不露聲色。
    隻有波克基斯還像當年一樣潔白無瑕，三束顏色各異的羽冠在戰火的洗刷下變得更加鮮豔，它的絨毛並沒有因為沾染了血液而打結，依舊像雲朵般柔軟蓬鬆。
    “你的波克基斯也真好看啊，不像我，就一個鑰圈兒，還是費老勁從屍堆裏撿的。”
    那是一隻十分迷你的寶可夢。它的外形宛如一個破舊的金屬鑰匙圈，環形的身體邊緣有幾處破口，中間是一張鑰匙形狀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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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眼睛細小而憂鬱，聽到主人說它不好，立刻膽怯地躲進了波克基斯的翅膀裏。
    “他不是故意的。”
    波克基斯溫柔地用翅膀撣掉鑰圈兒身上的塵土，鑰圈兒開心地搖晃身體，可惜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隻鑰匙，無法奏響叮叮當當的樂曲。
    它隻能將小臉貼上波克基斯的臉頰，一絲粉色的弧光隨著技能的記憶傳遞進波克基斯的腦海。
    【妖精之鎖：鑰圈兒的專用招式。通過封鎖，下一回合所有的寶可夢都無法逃走。】
    “著火了，敵襲！敵襲！”
    士兵們瞬間站起，剛才還在談笑的麵孔全部變得嚴肅而緊張。
    他們迅速撲向各自的武器，利劍在光中劃出冷冽的弧線，長矛被牢牢握在手中，各色精靈護衛在主人身邊。
    休息在一塊大石頭後的快龍衝天而上，融入夜色。
    一盞盞藍紫色的鬼火燈燭從黑暗中浮出，幾個士兵悄無聲息地跌倒在地。
    如果謎擬丘在此，就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從這些士兵的身上飄散，如煙霧般投入燈火。
    周圍的森林中響起孩童的哭聲，剛剛還與孫譚說笑的男人神色恍惚地扔下長矛，緩慢步入叢林的陰影。
    “阿弟……”
    “八郎，醒醒，是幽穀族！”
    孫譚扯住丟魂的男人，一巴掌狠扇他的側臉，鮮血噴出，男人如夢初醒。
    男人抖著手繼續拿起長矛，向四周環望，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麽。
    “噗。”
    一柄長矛穿透了孫譚的胸口。
    “八……八郎……”
    “幽穀族！殺啊！！”
    吸滿鮮血的紅纓從孫譚的胸口捅了個來回，一串血花如飛濺的墨點散入荒草。
    “啾伊！”
    主人！
    波克基斯使出空氣之刃，一瞬間就將八郎切為兩半。
    它聽見鑰圈兒的哭聲，但見慣了戰場殺伐的波克基斯已無暇顧及朋友的驚慌，它使出生命水滴穩住孫譚的傷勢，用雙腳抓住主人，向上空飛去，試圖與快龍匯合。
    今天的天空似乎格外高，波克基斯飛了足足一分鍾，還是沒有觸碰到雲層。
    突然，一隻黃色的手臂從半空中伸出來，兩隻手指捏著一根黑色的絲線。
    波克基斯震驚於這手臂的巨大，它順著那根黑色絲線看去，隻見到一塊灰色的石頭圓環一左一右地擺動。
    那擺動十分富有規律，波克基斯僅僅瞥了一眼，就有強烈的困意湧入心頭。
    不！不能睡！主人會從空中掉下去的！
    波克基斯晃晃腦袋，終於見到傷痕累累的快龍撲向那條巨大的手臂，一張尖耳長鼻的黃色怪臉從雲層中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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