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你都會！”綏安驚歎，“我還以為你隻會束發。”
    “在路上沒條件。”
    知縣睡得四仰八叉的，被管家吵醒。他正要發怒，管家連忙拿出擋箭牌：“那位小姐找您！”
    “啥？！”知縣立馬站起身，眼睛眯成一條縫，“快快快，更衣！更衣！”
    等他地動山搖的跑到會客廳，管家才說那小姐在小院等著。
    綏安不想讓孩子們注意到知縣，於是知縣隻能遮遮掩掩地從後門悄悄進入。
    衛高個苦水都快吐完了，才堪堪見好。他想出去洗洗，轉頭看見一塊黃色的布被一坨長方體的東西頂著，一步三撞的進了北側的小屋。
    這個體型，整個縣城他隻見過一個。
    他微眯起眼眸，回到房間。
    知縣為何來？還……蓋個被單？
    能讓知縣這個裝扮，那女孩的家族地位至少要高於知縣吧？真的隻是傳聞的尋常富戶嗎？
    他沒法深究，回到房間去看弟弟。
    明淵在屋外守著，引著知縣進去。
    知縣恭恭敬敬地討好：“公主殿下，您有何吩咐？”
    綏安讓他看向窗外，一群小廝前前後後跑著，有的端水，有的提桶。
    “這院裏有一群孩子，今早吃了你派來的廚師做的食物，如今上吐下瀉。本宮起身稍晚，未曾進食，故而無事。知縣大人，你莫不是想害本宮？”
    知縣大驚，“咚！”一聲跪在地上，哭喊著：“殿下！小官哪敢啊！”
    “既不是如此，他們怎麽上吐下瀉——？”綏安特意拖長了尾音，眼神意味深長地掃過知縣，等著他的解釋。
    知縣喊：“冤枉啊殿下！冤枉啊！”他隨即想到：“定是那廚師！那廚師想陷害小官！殿下！小官這就把他抓來對峙！”
    知縣爬跪著要出門，明淵忽然開門進來，說道：“大夫看過了，說是吃的太油膩，腸胃受到刺激，才會上吐下瀉。與廚師無關。”
    “原是如此，看來本宮誤會知縣大人了。”綏安笑，“那知縣大人快快請起，本宮向你賠個不是。”
    知縣還懵著，緩慢的爬起來，綏安又說：“本宮想，你平日裏定然不會這般大魚大肉，今日讓廚師做這般豐盛，想必是因本宮到來才特意準備的吧？”
    “啊？”知縣一抬頭，對上綏安的眼神，他連忙稱：“是！是！是這樣。”
    綏安認同地點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大災當前，百姓流離失所，你身為父母官，心係黎民，絕不會安心享用珍饈。”
    知縣咽了口口水，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
    “你平日裏想必也是清淡飲食，本宮一來，你便想著備些美味佳肴。然而，這陡然吃盛宴佳肴的下場，你也親眼所見，隻怕這油膩之物傷了你的腸胃，不如隨本宮繼續用些清湯淡飯，既養身，又養心。本宮此舉，全為你好。”
    知縣愣住，他心想，昨日那桌上的食物公主殿下是沒看見嗎？
    不不不，應該不是……？
    明淵看他沒反應，冷聲道：“還不謝恩？”
    知縣連忙跪好，“謝殿下體恤…？”
    他語氣帶著不確定，終於反應過來，公主就是想讓他吃那毫無油水的東西！於是他努力的想補救：“但是，小官擔心這清湯寡水的食物，招待不好殿下……”
    “這你不必擔心，本宮若是有念想了，自去酒樓買些就是。畢竟本宮沒有一直吃粗茶淡飯，腸胃尚可。倒是知縣，可不要偷偷摸摸地吃那油膩餐食，傷了身體可不好。”綏安忍不住輕笑，一副“你隨意，本宮不管”的模樣。
    “知縣大人，再說下去，殿下可要限製你吃幾碗飯了。”明淵補充道。
    知縣臉上的肉都墜下來，苦哈哈的謝恩。再披著床單出去時，彎著腰，長方體變成了正方體。
    綏安忍不住哈哈大笑，明淵無奈，端了南瓜粥進來放在她麵前。
    “別笑了，先用膳，一直溫著呢。”
    院裏沒了動靜，大家都已經不再嘔吐腹瀉。午膳時，廚師給他們新熬了小米粥，隻加了點糖，小廝再將粥放到院中央，讓大家自己去盛——那幾個孩子都不願意別人服侍他們，說害怕，於是成了這樣。
    綏安出去看，站在台階上。小橋跑的很快，第一個衝到那邊。第二個是西廂房那個男孩，身材幹瘦，但看起來很結實，一臉正氣，年齡不大，還挺可愛。小橋拿起碗，脆生生地喊：“二傻哥哥，幫我盛一碗粥，謝謝！”
    綏安：？
    什麽哥哥？
    她沒仔細聽，又注意到得了風寒的男孩攙扶著瘸腿男孩慢慢走過來。
    大夫說先給瘸腿的孩子敷藥看看效果，到時再找個正骨的專業醫師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傷拖了近一年才來治療，沒有惡化已經是難得，但也很難恢複到正常情況。
    不過有的治就是好的。
    衛高個餘光瞥見綏安的身影，前去舀粥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快步走到水缸前，洗洗手，擦擦臉，再整理一下儀容，盡量讓身上幹淨整潔。就這一會，他腦子裏已經閃過十幾種說辭。
    得讓她覺得誠懇，但又不能太卑微……要怎麽做？以退為進？
    他的手猶豫幾番，仍然是將衣服歸置整齊，袖口沾了一點水漬，小跑到綏安附近，快到時速度慢下來，低著頭看著新鞋的鞋尖。
    這副模樣，看起來應該像個知錯就改的倔強少年吧？
    但他低頭看到的，是幹淨的服裝，合腳的新鞋，鼻尖縈繞的是香甜的米粥香氣和身上氤氳的藥味。
    這一切不都是真實的善意？
    他本是裝作局促，想將此作為昨日無禮的借口，好得到她的諒解，但真的到她麵前，一切都成為真實。
    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他收了她的善意，還在背後編排她，他又算什麽呢？
    他走到綏安麵前，卻低著頭不講話，綏安疑惑的看他一會，關切問道：
    “怎麽了？身體還不舒服嗎？”
    衛高個剛準備好的話語哽在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