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雙手背在身後，眉頭微皺，似乎在認真思考。他偶爾點點頭，但最後還是搖頭歎氣擺手。
    衛高個抱拳鞠躬道別，往外走著。他沒有意外的表情，好像已經習慣這樣的結局。
    綏安又拉著明淵跑下去，問掌櫃的剛才那少年要做什麽。
    “哎，他想做店小二，但是我這邊不缺人。他還說可以要很少的工錢，還很能幹，哎，但是……”掌櫃的搖搖頭。
    綏安問：“他都這麽說了，你為什麽不要他？”
    “這…，畢竟誰都知道他有個鬼弟弟，就算我不在意，客人在意可怎麽辦？他也就一點好處，長的不錯，去小倌館說不定能拿個頭牌，但我這裏是正經酒樓，不行，不行。”
    “他弟弟隻是發色膚色與常人不同罷了，別再那麽說。”綏安離開，還沒走出門，又回來，問道：“掌櫃的，你們店小二月錢多少？”
    “一月一貫，包吃包住。”
    綏安到酒樓外東張西望，她是沒發現衛高個的身影，她本想問明淵，抬頭一看，驚訝道：“咦？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她伸手摸摸，擔憂道：“生病了嗎？”
    “沒。”
    明淵偏過頭，指向一邊。
    “那裏。”
    兩人走去，沒一會就看到了衛高個。
    綏安對明淵比起大拇指，加快步伐去拍衛高個的肩膀。
    “呀，好巧，你怎麽在這？”
    衛高個微笑，說：“在路上隨便轉轉而已。”
    “哦~。”綏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跟著衛高個走了一會，關心道：“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這幾日還有沒有人圍堵你？”
    “好多了，沒，遇見了我會躲開。”衛高個心跳有些加快，他忍不住捂著胸口，不明白為什麽。
    “那你平時都做些什麽呢？”
    “我沒什麽事……”
    之前做乞丐，當然是想方設法找吃的。現在有的住有的吃，那就要為以後著想，找活幹，但沒人要他，所以沒事。
    “比較閑？”
    “嗯。”
    綏安笑：“那正好，我有事需要請你幫忙，可以付你工錢，就幾天，每日一百文，可能很忙，你願意做嗎？”
    衛高個停下，臉上明顯帶了不信任：“為什麽找我？”
    “你怎麽那麽多為什麽？”綏安歎氣，想了想：“因為你在這城裏住的比較久，又到處遊走，對當地人都比較熟悉。你同意嗎？我們可以簽契約。”
    衛高個心動，但他有些許警惕：“不會是違法犯罪的事情吧？”
    其實身在底層，違法又如何？能活下去才是要事。
    綏安氣笑了：“怎麽可能！”
    衛高個沉默，一麵被綏安的好意轟炸，讓他心慌意亂。另一麵又在想，她到底有什麽目的？
    他搖搖頭，除掉這想法。他們才不是他。
    “走吧，回小院。”
    剛好，回去換小廝。
    熾熱的陽光直射著小院，照的地板磚發燙，熱浪湧上來，悶的人渾身是汗。綏安拿手扇扇風，去了院裏的涼亭乘涼。
    明淵拿來筆墨紙硯，綏安正寫著甲方乙方，孩子們一股腦的圍上來。
    說是孩子，其實綏安自己也是小孩。他們之中，隻有小橋年齡很小，其他人都和綏安差不多年歲。
    小橋拽著綏安的衣袖輕輕搖晃，圓溜溜的眼睛裏盛滿期待：“姐姐，你今天不忙了嗎？”
    綏安拂過小姑娘柔軟的發頂，笑意在眼底漾開：“其實還有好些事要處理。”
    她頓了頓：“不過剛才在街上遇見你們衛大哥，正好有樁差事要托付給他，所以回來寫個契約書。”
    話音未落，那矮個少年突然躥到跟前，緊張地攥著衣角，眼睛卻亮得像是盛了星星：“姐姐，我、我能幫忙嗎？”
    綏安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她在禦書房，也是這樣眼巴巴的望著父皇討要差事。她心尖驀地軟了幾分：“自然可以，待會兒也給你擬一份。”
    “太好了！”少年歡呼雀躍，原地蹦得老高：“我也能替安姐姐分憂了！”
    綏安忍笑搖頭，卻見小橋正扯著她的裙擺欲言又止。小姑娘扳著手指，聲若蚊蠅：“那我呢？”
    “你呀——”綏安指尖輕點她鼻尖，“你才七歲，你可知我六七歲時整天琢磨什麽？”
    見小姑娘搖頭，她故意板起臉，“淨想著怎麽和別人打架打贏呢。”
    她看一眼明淵，自己先笑出了聲。
    “總之，你這個年紀，隻管吃好睡好，便是最大的幫忙了。”
    瘸腿少年靠坐在廊柱邊，低著頭，風寒少年坐在他旁邊，安靜的望著涼亭。
    綏安望一眼那衛高個，讓他去問問。
    他們因為自己的腿傷和病症無法給她幫忙而難過。
    綏安鼓起臉頰。
    衛高個麵容嚴肅，那兩個小孩很聽他的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們含著淚咬著唇不停點頭。
    綏安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那衛高個時，他告訴她他認字。
    那他弟弟認字嗎？
    綏安問小橋。
    小橋脆生生道：“衛二哥不僅認字，寫的還可好啦！”
    “他還會寫字？”綏安驚訝地轉頭看向東廂房。
    認字已經不可思議，居然還會寫嗎？
    矮個少年連連點頭：“衛二哥以前幫私塾先生抄過書，能換銅板呢！”
    綏安驚歎，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她剛起身，預備去找那白色少年，就見他的房門打開，他戴著那悍匪麵罩進了涼亭。
    “噗！”
    幾個孩子忍不住笑，綏安輕輕咬住下唇，轉身坐好不看他，不好意思道：“我一定盡早給你買鬥篷。”
    天呐，絕美的少年被她一塊布毀了的感覺。
    “沒事，我很喜歡這件。”麵罩下傳來清越的笑聲，白色少年晃了晃白皙的手，“不用一直舉著布，解放雙手，很合適。”
    “他們說你會讀書認字？可以寫給我看嗎？”
    綏安把筆給他，他問：“寫什麽？”
    “隨意。”
    少年仔細想想，寫下“安寧”二字。
    力透紙背，起筆沉穩，橫畫平直而有力，行筆時力道漸輕，筆鋒流暢，收筆時力道回穩。
    像練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