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們如何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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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昕昕。”綏安轉向小橋,輕輕捏了捏她臉頰上長出的一點點肉。“旦明日將出也。”她寫下“安昕”,小姑娘撲進綏安懷裏,綏安也環住她。
    輪到風寒少年時,綏安的筆尖在空中懸了良久。
    “安應。”她最終寫下。
    “在連綿不絕的山上高喊,山穀送出的回應。”綏安頓了頓,“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再換。”
    “不,我很喜、喜歡!”
    綏安揚起笑容,鬆了口氣。
    屋簷的陰影下,少年望著好朋友們接過新名字時發光的眼睛,不自覺的攥緊了新取回來的拐杖。
    “小郭。”綏安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猛地一抬頭,她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麵前,語氣溫柔:“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少年的身體驟然僵硬,他咬住嘴唇,鐵鏽味直衝鼻腔,腦海裏是溫柔的父母喊他的模樣。
    “我…”還還未出口,他的聲音便哽住了,豆大的淚珠砸在石板上,綏安的手帕貼在他臉頰上,也不催促,隻是輕柔的為他擦拭眼淚。
    “郭騰。”他終於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的像被砂紙磨過,“我娘說…是希望我能跳的高高的……”他鬆了手,拐杖差點要落在地上,被臉比鍋底黑的明淵抬腳接住。
    “慢慢治療,會好起來的。”綏安留下蒼白的安慰,她想,如果她的名字與現實大相徑庭,她恐怕會哭的比他還要慘。
    綏安拉起少年的手,輕輕拍著。
    明淵黑著臉把拐杖放到少年彎曲的胳膊肘裏,從她手中撿走少年的手,替她拍。
    白色少年到了他們身邊,他站在屋簷下,掀起黑紗,白發傾瀉而下。他微微偏頭,發絲在暮色中泛起微微橙光,冰雪精靈忽然有了溫度。
    “到我了嗎?”他的聲音帶著玩味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滿是好奇與探究。
    綏安喉間微動,欣賞的視線粘在他的臉上,“什麽啊?”
    “名字,你會給我取什麽名字?”
    綏安眉頭微蹙,嘴角卻向上揚起,茫然的微笑道:“你的意思是,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不,是你給我取得名字。”少年頓了頓,蒼白的手微微一指,“他們都有,我沒有嗎?”
    綏安怔住:“你不是有名字?”
    “我想聽你取的。”他向前半步,距離綏安隻有一臂遠,黑曜石般的眼眸裏仿佛有細碎星光,要將人吸進去。
    “辭墨。”
    兩個字脫口而出,綏安立刻捂住嘴巴,大腦飛速運轉,著急忙慌解釋道:“我是指……辭致雅瞻,墨飽筆酣的…辭墨。不是別的。”
    白色少年垂眸,唇角卻綻放出春日般溫暖的笑意:“謝謝,很好聽的名字。”
    但是他最討厭白色。她不假思索的答案,是在侮辱他,還是真的隻是她所說的寓意?
    “我名為衛穆清,穆如清風的穆清。”他含著笑,綏安卻覺得有陣陣冷意。
    明淵終於是忍不下去,將衛穆清向後微微一扯,站到兩人中間,麵對著綏安,下頜緊繃著:“可以用晚膳了。”
    綏安捂唇淺笑,轉身,無名指勾著他的腕帶,“好~。”
    西邊殘陽將青瓦簷角染成橘紅色,東邊已經爬上靛藍的夜色,小院各處早早點了燈,暖黃的光暈包裹整個院落。侍衛們端上一盤盤美食,布置著餐椅碗筷,院中布滿菜香。
    安昕和明淵一左一右坐在綏安身邊,衛家兄弟在綏安對麵,兩邊是其他三名少年。
    綏安給安昕夾一筷子五花肉,忽然疑惑道:“你們幾個之前是怎麽相遇的?”
    昕昕是在橋邊被撿回去……可是他們乞討流浪,自保都困難,怎麽會撿一個小孩子回去呢?
    安韞玉吞下一口米飯,口齒不清道:“是衛大哥把我們帶回去的!”
    綏安驚訝,衛承璟夾菜的手一頓。
    每個孩子都有淒慘的故事。
    安韞玉出生在貧困的家庭,父母為了抵債,把他賣給富貴人家當奴隸,他吃不飽睡不好,趁著夜色跟著商隊逃跑。到了稻秀縣,商隊發現了他,把他扔下,被衛承璟帶到了破廟,一起生活了三年。
    在帶回安韞玉不久後,衛承璟又帶回了安應。他父親是一名大夫,母親是大夫的一名病患,兩人有了私情,懷上了他。但孩子生下後,兩人感情不和,又無身份,對孩子也是非打即罵,十分殘忍。之後父親因為給達官貴人治病用錯了藥,被處死,母親遠走他鄉,安應成了孤兒,在城內流浪,衛承璟見他可憐,就把他也帶了回去。
    四個人相依為命約一年,見到了安昕。她對家人最後的記憶是模糊的臉,笑著讓她在橋上等待,日出又日出,再沒有熟悉的人影出現。
    一年前,衛承璟在城內被朱家下人追逐進巷道角落,聽到尖叫聲。是另一個孩子被朱家的另一夥人打罵,趴在地上哭喊著。他本想直接轉身離開,但仍然是回去,把他擋在身下,讓他免於一死——在打了朱小姐後,朱家的人雖然針對他,但從來都沒下過殺手。
    衛承璟並沒有講他的故事,綏安也不逼問他,隻是問向郭騰:“你是本地人?朱家為何打你?你的父母呢?”
    郭騰抿著嘴角,想露出輕鬆的笑意,他努了努力,卻還是做不到。
    “收成不好,朱家借了高利貸,說來年再還,但還不起。”他頓了頓,低著頭不讓綏安看到他的眼淚,手藏在桌下,緊抓著筷子,“為了抵債,他們去朱家當奴,隔月就死了。”
    說他爹偷了當家的錢,說他娘落井裏壞了他朱家風水。一群人浩浩蕩蕩要送他去見爹娘,打斷了他的腿。
    綏安的手指驟然收緊,咬著牙,忍著滿腔怒火。
    郭騰吸吸鼻子,連忙用手拍拍臉,露出開朗的笑容:“沒事的安姐姐,都過去了,我現在有的吃住,已經很好了。”
    綏安欲言又止,隻是站起來走到他身後,溫聲道:“你爹娘的仇,我一定幫你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