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的記憶裏，二舅媽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精明，算計，小氣，強勢，這些都是二舅媽給他留下的印象。
    所以當二舅媽拉著二舅，當著陳爸陳媽的麵說，他們想去城裏發展時，陳瑞心裏是不置可否的。
    ……
    趙青娥見陳爸陳媽都快動身回去，而自己的丈夫還是不開口，她終於忍不住了。
    “姐，你看能不能讓愛軍跟著他二哥一起去跑業務？”
    陳媽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弟媳突然說起這個來。
    其實十幾年前，蔡家姐弟三個都在省城打工。
    後來蔡愛軍經人介紹，跟趙青娥談起了戀愛，最後結婚，這才回到了老家。
    陳媽心裏對趙青娥是有氣的。
    原來他們姐弟三個，感情非常好。自從蔡愛軍跟趙青娥結了婚，兩人之間不僅關係淡了下來，就連互相走動也少了很多。
    趙青娥性格強勢，家裏的事情都是她做主，尤其是錢，被她管得死死的。
    蔡愛軍也是沒辦法，老婆不給錢，他去姐姐家就隻能空著手去。時間一長，姐姐沒說他，他自己的臉上都過不去。
    夫妻之間為這件事也鬧過，可每次趙青娥搬出一句話：我嫁進你們家，沒要一分錢彩禮！
    蔡愛軍就隻能敗下陣來。
    在農村，娶媳婦沒花彩禮，那媳婦進門後，就必須對人家禮敬三分。
    否則，別人就會在後麵戳你的脊梁骨。
    趙青娥從嫁進來那天起，當家當到現在。無論是丈夫還是婆婆，都得對她退避三尺，就是這個原因。
    陳媽想了一會兒，弟媳婦她的確不喜歡，可是二弟弟她還是願意幫一幫的。
    “愛民跑業務的事，是瑞瑞安排的，這事你得問他同不同意？”
    趙青娥“啊”了一聲，她有點不相信，這麽大的事居然是陳瑞弄出來的。
    她轉頭看向陳瑞，討好地道：“小瑞你看……”
    陳瑞回道：“跑業務的團隊已經定型了，現在二舅過去，也沒什麽好位置。”
    趙青娥連忙說：“沒事的，不要啥好位置，有份工資拿就行。”
    “二舅也不是一個人，他要進城了，你肯定也要跟著去。這裏麵的事不是一天兩天能搞好的，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趙青娥聽出來了，外甥對她不是特別滿意。
    她自己也知道，這事怪不了陳瑞，是她這個舅媽太吝皮了。
    別人家的外甥，都是來了就吃，吃了還要帶走。
    她家的外甥，確實沒得到過她的半點優待。
    如果人長了前後眼的話，趙青娥發誓，她一定會在陳瑞以前回外婆家的時候，多給他買點吃的，多給他做幾件衣服，給他留個好印象。
    就像陳瑞他二姑一樣。
    陳瑞的二姑就嫁在隔壁村，前段時間她男人把腰給摔斷了，可姐姐姐夫就把他們一家帶進了城，連小孩上學的事都搞好了。
    都是實在親戚，舅舅比姑媽還要親，可為啥差距這麽大？
    因為她這個做舅媽的沒有舅媽樣！
    趙青娥知道陳瑞這條路走不通，就轉頭看向大姑姐：“姐，你看能不能想個辦法？不為我跟愛軍，就當為了你侄子侄女，他們可就你一個姑。”
    說完她推了推蔡愛軍的胳膊。
    蔡愛軍歎了口氣，艱難地說道：“姐，青娥她說的……”
    “行了。”陳媽一看到弟弟的表情，心就軟了，她往後理了理頭發，接著說：“過兩個月吧，這段時間廠裏的事多。”
    趙青娥喜出望外地說：“謝謝姐，謝謝姐夫。”
    陳爸擺擺手：“不用謝我，這事你姐做主就行。”
    作為蔡家的女婿，陳爸對老婆娘家秉持的一貫標準是：該給東西給東西，該給錢給錢，其它的事一概不管！
    飯吃完後，陳家三人上了車。
    陳爸沒有急著開車，而是看向陳媽，問道：“來都來了，要不去家裏看看？”
    陳媽幹脆地回道：“不去。”
    “就幾裏路，回去跟我爸媽打個招呼就行。”
    “你煩不煩，要去你去，我不去。”
    陳爸看了眼副駕駛的陳瑞，給了他一個求助的眼神。
    陳瑞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說道：“媽，來都來了，去看看爺爺奶奶吧。”
    陳媽吐了口氣：“不是我不願意去，是我一看見你奶奶就感覺怪怪的，她看到我也一樣，我何必去給她添堵？”
    當年的事在這對婆媳間，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這道裂縫經過了其他人近二十年的修補，表麵看上去是合攏了，可實際上相當脆弱。
    陳媽跟婆婆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個默契，那就是：你別來找我，我也不去找你，就這麽將就著過吧。
    陳爸沉聲道：“你就跟我媽認個錯，服個軟又能怎麽樣？”
    陳媽頓時激動起來：“我哪裏錯了？我錯什麽了？我的蕊蕊沒了，我還要去向她服軟道歉？”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陳媽的火就從心底最隱秘的角落直衝向腦門。
    她是一個母親，她女兒沒了。
    這些年，多少次午夜夢回，她看到女兒天真爛漫地站在她眼前，可醒來，卻隻有濕透的枕巾。
    現在讓她去和帶丟女兒的婆婆道歉？
    絕不可能！
    陳瑞看情況不對，立馬插話道：“媽，我爸不是那個意思。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和爸去跟爺爺奶奶打個招呼，你就在車上別下來，打完了招呼我們就回家。”
    陳媽沒有說話，轉頭從後麵拿過一個抱枕，側身躺了下去。
    陳爸歎了口氣，他知道妻子的心裏苦，可他又何嚐不苦？
    回到自己的老家以後，父子倆下了車。
    陳瑞進門跟爺爺奶奶打了個招呼，然後吃了兩塊奶奶拿出來的核桃酥，就在房子裏轉悠起來。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回老家。
    陳爸在家裏坐了一會兒，說廠裏有事，起身就要離開。
    陳老爺子趕緊去後院抓了兩隻雞，用繩子捆好，裝進化肥袋裏，然後打開車後備箱放了進去。
    躺在後座的陳媽坐了起來，客氣地叫了聲“爸”。
    陳老爺子連忙答應道：“哎，吃飯了沒，家裏有菜，我去給你拿……”
    陳媽擠了個笑臉：“爸，我吃過了。廠裏還有事，我得趕緊回去。”
    “好好好，回去好。我跟建國說，讓他開慢點，你在車上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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