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北上南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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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必安大帳之中,簾幕微動,武陽已領三千兵馬,風塵仆仆地離營而去。
    帳內氣氛一時凝滯無言。謝必安緩緩落座,摘下頭盔,撚起案幾上的一杯熱茶,卻並未飲,隻任那騰騰熱氣在指間嫋嫋升起。他的目光落在主位下首,一名須發皆白、神情沉穩的老者身上。
    此人正是謝必安倚重多年、素有“宿謀老狐”之稱的軍師——諸葛長明。
    “先生。”謝必安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你看這武陽如何?”
    諸葛長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他手指拈須,沉吟片刻,方才緩緩說道:“主公可還記得舊年那桓騰?”
    “當然記得。”謝必安眉頭微皺,“那是個銳不可當的瘋子,年紀輕輕便敢破郡據地,結果如何?死於貪功冒進,屍骨未寒便被同僚爭地分兵。”
    “不錯。”諸葛長明點頭,“而今這武陽,年不過弱冠,卻膽氣過人、謀定而動,方才那番言語,聲色不亂、眼神不虛,談起傅恒時更有血仇加身之勢,不似虛張聲勢。”
    謝必安“哼”了一聲,將茶盞重重放下,濺出幾滴茶水,“那不過是演給咱們看的罷了。小子年紀雖輕,演技卻也不錯。”
    “主公。”諸葛長明直視謝必安,聲音低沉中透出一絲鄭重,“我觀此人,非池中之物。其眉宇之間英氣外露,行坐之間,鋒芒若隱若現,氣機內斂,沉而不發,正是‘暗龍潛淵’之姿。”
    謝必安眉毛一挑,似是被逗樂了,“暗龍潛淵?你這是在說……他有帝王之相?”
    “正是。”諸葛長明毫不諱言。
    “哈哈哈哈——”謝必安放聲大笑,聲音中帶著譏諷,“諸葛先生,你是不是真的年紀大了?連這種少年英雄也能看成天命之子?”
    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然後盯著諸葛長明,“你我征戰多年,多少天縱英才你我沒見過?那齊越,當年十八歲便率兵十萬破南嶺,後來呢?被親信毒死。那李建侯,一刀破城,五日平亂,結果一朝昏庸,兵敗如山倒。”
    謝必安的眼中帶著幾分不屑,“這武陽再如何英雄,終究年紀太輕,能成幾事?不過是我手中一柄刀罷了。鋒利便使,不利便棄。先生多慮了。”
    諸葛長明沉默許久,望著帳外夜色漸濃,火光斜照。他拱手緩緩道:“主公既有成算,老夫也不敢妄言。隻是……若此子日後真登高位,怕是再回首今日,便不止主公一人輕他。”
    謝必安冷笑,“世道已亂,哪來什麽天命?此刻有兵者為王,有地者為君。他若真有命數,我謝某也不是省油的燈。”
    諸葛長明微微搖頭,緩緩起身,雙手負後,向外走去。走至帳門,他頓住腳步,背對謝必安,悠悠一歎:“但願是老夫多想了吧。”
    帳簾垂落,夜風掠過,營帳內一片沉寂。
    謝必安一人獨坐,沉吟許久,忽地自語道:“帝王之相?笑話……若真如此,那我謝必安豈不成了他人踏腳之石?”
    他嘴角掀起一絲冷意,隨即抬手拂袖,壓滅案上的一盞油燈。
    營帳外的火光照不進他眸中的那抹幽深。
    而此時,遠在夜色中的武陽,正帶著三千精兵,朝著傅恒所據的巴鎮緩緩進發。他自然不知道,大帳之中已有人為他謀劃了生死之間的去留之局,也不知,那個自稱願借兵助他複仇的大帥謝必安,心中早已有了將他棄之如履的算盤。
    寒風凜冽,萬籟俱寂之下,旌旗無聲搖曳,火光在軍帳間如鬼影遊走。
    此時,巴鎮以南五十裏外的鄭南縣荒野之中,一處臨時營地正悄然成形。營地雖新,卻井然有序,三千赤軍配合著武陽舊部百餘人馬,在短短兩日內築起寨牆、安置哨塔、修建操場,氣勢森然,頗有大軍壓境之勢。
    “這三千人雖為謝必安所挑選的精銳,但終究與我們百人舊部毫無配合。軍中最忌生疏,哪怕刀劍鋒利,若出手不合節奏,隻是添亂。”武陽語氣平靜,卻字字如釘,“我不要隻會喊口號的士兵,我要二十日後,一支鐵軍,一記雷霆之拳。該沉則沉,該發則殺。”
    趙甲嘿然一笑,摩拳擦掌:“主公放心,我會將這三千人操練得白日不倦、夜裏不息,閉眼也能排陣列營,睜眼便是殺伐利器。”
    嚴林則更顯沉穩,拱手答道:“末將必不辱命,調令清晰,節奏精準,每一隊伍都得學會在百人中找到呼吸一致的節奏。”
    武陽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好。”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另一邊:“錢乙、孫丙、李丁、謝戊。”
    四人應聲而出,步履利落,衣甲在陽光下閃爍寒芒。孫丙一如既往吊兒郎當地笑著:“主公又要我們去騙百姓了?”
    “騙?”武陽哂然一笑,語氣卻冷了幾分,“你錯了,是引導。百姓現在日夜難安,潘峰與傅恒狼狽為奸,盤剝地方,征役不止。如今,是他們求我們去救,而不是我們求他們來投。”
    李丁摸著下巴,緩緩點頭:“說得沒錯,前些時日我就聽說有村落百姓偷偷逃往山中,說寧願流亡,也不願繼續活在傅恒的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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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其時也。”武陽目光一沉,“你們四人化整為零,分頭行動。每人選取一鎮、一村、一坊,自行決斷局勢、聯絡鄉紳、布下輿論。”
    錢乙眯眼道:“可否掛出旌旗,打出名號?”
    “可。”武陽點頭,“但不以我名,不掛謝氏旗,暫稱‘靖亂軍’。打出‘剿匪護民’的旗號,營造傅恒將襲擾村鎮的假象,散布流言,激發恐慌,再以安撫、救助為名,進行募兵。”
    謝戊皺眉道:“若是被傅恒探知反應過快,恐引兵鎮壓。”
    “那就引他來。”武陽眸光銳利,“我們就需要一場小勝,來揚名立威。若能小戰告捷,更易招兵。”
    孫丙摸了摸腦袋,咧嘴一笑:“這事我幹得熟,保準撒謊不帶臉紅。”
    李丁翻了個白眼:“你撒謊臉紅,不如說你說實話才臉紅。”
    眾人一笑,武陽卻伸手一揮,肅然道:“玩笑歸玩笑,事歸事,命歸命。我隻給你們二十日時間,二十日內必須帶回至少五百新兵,若能破千,更佳。”
    “四人五百?”錢乙挑眉。
    “不是總共,是每人。”武陽語氣堅定,“若達不到此數,爾等便不配再稱我舊部。”
    “好!”孫丙拍腿而起,“那我便讓你看看我孫丙如何將鄉野間的泥腿子煉成刀鋒之兵!”
    “諸位。”武陽走到地圖前,拂開紅布,指著幾處村鎮重地,“這是你們要去的方向。各村風俗不同,言辭、策略皆需變通。若遇阻力,低調退避;若有可趁之機,便要雷霆萬鈞。”
    他頓了頓,望向眾人:“此行一成,便是破敵根基;若不成,我軍亦不過是謝必安手中一支代死的棋。”
    六人齊聲抱拳,朗聲應道:“喏!”
    營中號角輕鳴,風吹旌旗,獵獵作響。武陽立於風中,身影在陽光餘暉下拉得極長。營帳之內,趙甲已開始排兵列陣,命令三千兵士依隊而站。嚴林則逐個查看武器、號角、弓弩是否調校精準。趙甲喝令一聲:“第一營、第二營,對陣起步——!”
    原本還散亂的人馬,在趙甲與嚴林的調訓下,一寸寸有了模樣。
    另一邊,錢乙已換上簡樸衣袍,攜一小隊親兵,悄然離營。他背後腰懸短刃,行走如市井行腳商人。而孫丙、李丁、謝戊等人亦各自分頭而去,目標皆為周邊之地。
    ——幾日過去
    安廣郡謝必安帥帳之中,夜色未深,諸將已盡數散去,唯有謝必安正披甲坐於主位,酒盞未動,雙目陰沉如夜。
    忽然,一名親兵疾步入帳,抱拳稟報:“啟稟主公,探子來報,武陽率兵未北上進攻巴鎮,而是在鄭南縣一帶練兵、募兵。”
    “什麽?!”謝必安猛地一拍案幾,酒盞飛起,砸落在地,“這小子……竟敢陽奉陰違!”
    親兵低頭不語,氣氛頓時凝重如鐵。
    謝必安怒氣衝天,臉色漲紅:“我派兵三千,不是讓他在後頭練兵的!如今若不速戰,傅恒怎會坐以待斃?!”
    他猛地轉頭,望向一旁沉默的老將徐雲:“徐將軍,你怎麽看?”
    徐雲雙眉倒豎,哼了一聲:“主公放心,若武陽月滿還未有戰果,末將親自率兵平了他的營寨,斬其首級!”
    “好!”謝必安一拍手,“就這麽定了。”
    正當怒火燒至頂點之際,角落裏輕輕傳來一聲幹咳。
    兩人一同轉頭,隻見一位身著深色長袍、頭戴布巾的老人緩步上前。正是謝必安座下最為信賴的老軍師——諸葛長明。
    諸葛長明拱手道:“主公稍安勿躁,此子行事雖乖張,卻並非無謀。”
    謝必安不悅地揮手:“謀來謀去,我隻看結果!三千精兵在他手上,他卻按兵不動,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主公。”諸葛長明目光微微閃動,“我觀此子之計,非是臨敵不前,而是欲脫主公之韁。”
    “脫韁?”謝必安眼睛一眯。
    諸葛長明緩緩道:“其不即攻巴鎮,而於鄭南練兵募兵,顯然意在建其私軍之基。若其攻下巴鎮,所依靠之兵便皆是其所用,屆時豈仍在主公之控?”
    謝必安一愣,旋即大笑:“哈哈哈,諸葛先生多慮了吧?一個毛都未長齊的小子,也敢打我謝某人的主意?!”
    諸葛長明卻神色不改,輕聲歎道:“主公莫忘,年少時,也曾藏鋒韜晦,初出,亦曾白衣斬將。武陽此人,雖未成名,卻氣度非凡,謀略謹慎,倘若其誌在高遠,日後未必是主公所能製之。”
    “哼!那就讓他取來傅恒首級再說,若一個月內辦不到,徐將軍自可教他明白,謝某人借兵非兒戲。”謝必安冷笑。
    “如此,老朽便不多言。”諸葛長明拱手,“但願老夫是杞人憂天。”
    說罷,他緩緩轉身離去,步履微慢,神情卻格外凝重。
    而在鄭南縣外的軍營之中,武陽遙望北方,月光灑落在他臉上,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閃過一道鋒銳冷光。低聲自語:“傅恒洗好脖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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