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諸葛險計收西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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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如同浸透了濃墨的巨毯,沉沉地覆蓋在西州城外廣袤的曠野。星月無光,隻有嗚咽的寒風卷起沙塵,在死寂中打著旋。一支規模不大、卻散發著詭異氣息的隊伍,正沿著通往西州北門的官道,在濃重的夜色掩護下,艱難而沉默地行進。
    隊伍核心,是一乘由八名精壯軍士肩抬的鎏金步輦。步輦上,端坐著一個身形略顯臃腫、身著明黃色蟠龍錦袍的身影——正是“潘峰”!他頭戴鑲嵌碩大東珠的紫金冠冕,垂下的冕旒在黑暗中微微晃動,遮住了大半麵容。身軀陷在厚厚的錦墊中,一隻手搭在扶手上,指間一枚碩大的狼頭扳指在偶爾閃過的火把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澤。隻是,那刻意模仿的、帶著鼻音的粗重喘息聲,以及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這“潘王”內心極致的緊張。
    步輦四周,簇擁著五百名身披特製赤甲、頭戴猙獰狻猊麵盔的“赤甲龍驤衛”。他們沉默如鐵,步伐沉重而整齊,甲葉摩擦發出低沉而富有壓迫感的“嚓嚓”聲。火把的光芒有限,隻能照亮他們麵盔下那冰冷無情的眼神和緊握刀柄的手。赤色的甲胄在黑暗中如同流淌的汙血,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煞氣。隊伍中,還夾雜著幾輛裝載著破損旗幟、染血盔甲和少量輜重的馬車,車輪碾過凍土,發出沉悶的呻吟,更添幾分“敗退”的狼狽。
    抬輦的軍士步伐沉重,汗水浸透了內襯。步輦上的“潘峰”——武陽,感覺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麵甲下,他的目光穿透冕旒的縫隙,死死盯著前方黑暗中逐漸顯現輪廓的巨大城樓。西州城,潘峰的老巢,如同蟄伏的巨獸,沉默地矗立在視野盡頭,城頭稀疏的火把如同巨獸警惕的眼睛。
    “停!” 隊伍前方,扮作親衛統領的天武騎都尉低沉地喝令。
    隊伍在距離北門吊橋約兩百步處停下。死寂瞬間籠罩,隻剩下風聲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壓抑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
    “城上守軍聽著!” 那大統領馬上前幾步,聲音如同破鑼般嘶啞,帶著一種跋扈的囂張和劫後餘生的驚惶,“王駕在此!北境玄秦勢大,樊天狗賊狡詐!大王……大王親率我等血戰突圍!欲回西州固守!速開城門!迎王駕入城!若有半分遲疑,讓王駕有失,爾等九族難保!”
    這囂張跋扈、色厲內荏的腔調,正是潘峰親信近衛的典型做派!
    城頭上,瞬間一陣騷動!無數火把被點燃,人影綽綽,兵器的反光在黑暗中閃爍。守軍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王駕”驚呆了!
    “大王?!是大王回來了?”
    “怎麽可能……不是說大王在中漢督戰嗎?”
    “看那步輦,看那赤甲衛……像!真像!”
    短暫的死寂後,一個如同悶雷般的咆哮聲猛地炸響,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急不可耐的忠誠“開城門!快開城門!迎大王!!” 正是性烈如火的姚懷仁!他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城垛後,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幾乎要跳下城樓。
    “慢著!” 另一個沉穩卻帶著嚴厲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老成持重的彭景淮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姚懷仁的手臂,目光如鷹隼般死死盯著城下黑暗中那模糊的“王駕”和赤甲衛,聲音充滿了警惕“姚將軍!玄秦攻勢正猛,大王怎會輕易棄中漢而回?且……王駕敗退,為何事先毫無軍報傳來?此中必有蹊蹺!需嚴加核驗!請大王出示虎符印信!或……請移步火光明亮處,容末將等一睹天顏!”
    “彭景淮!你大膽!” 姚懷仁瞬間暴怒,一把甩開彭景淮的手,須發戟張,唾沫幾乎噴到對方臉上,“大王就在城下!千軍萬馬之中血戰歸來,何等凶險!你竟敢在此推三阻四,質疑王駕?!是何居心?!莫非你想造反不成?!延誤了王駕入城,玄秦追兵若至,你擔待得起嗎?!”
    城之責重於泰山!豈能因你一時莽撞,便輕開城門?!此乃軍國大事,非兒戲!必須核驗清楚!否則,城破之責,誰來承擔?!”
    “我擔!!” 姚懷仁猛地一拍城垛,磚石簌簌落下,他指著彭景淮的鼻子,聲音因憤怒而嘶啞,“若真是大王,延誤之罪你死十次都不夠!若……若真有事,老子第一個砍了你祭旗!開城門!一切後果,老子擔著!來人!放下吊橋!開城門!!”
    “你……不可理喻!” 彭景淮氣得渾身發抖,卻見姚懷仁的親兵已經搶過絞盤控製權,開始奮力搖動!沉重的絞盤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巨大的吊橋開始緩緩放下!
    “混賬!攔住他們!” 彭景淮厲聲喝令自己的親兵,雙方士兵竟在城頭為爭奪絞盤控製權發生了短暫而激烈的推搡!場麵一度混亂!
    城下,步輦上的武陽,透過冕旒縫隙,將城頭的爭吵和內訌看得一清二楚。汗水已經浸透了他內裏的衣衫,冰冷的恐懼與孤注一擲的決絕在心頭交織。成了!諸葛先生所料分毫不差!姚懷仁的急躁與彭景淮的謹慎,成了撕裂城防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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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吊橋終於轟然落地,砸起一片煙塵。緊接著,是巨大城門被緩緩推開的、刺耳的“吱嘎”聲!如同巨獸張開了貪婪而危險的口!
    姚懷仁親自率領數百名親兵,快步衝出城門洞,迎了上來。他臉上帶著混雜著狂喜、諂媚和一絲急於表功的迫切,隔著十幾步便單膝跪地,聲音洪亮“末將姚懷仁!恭迎大王!大王受驚了!末將護駕來遲,罪該萬死!請大王速速入城!”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步輦上那道模糊的身影,試圖穿透冕旒的遮擋。
    就在這一刹那!
    步輦上的“潘峰”猛地抬起了頭!
    冕旒劇烈晃動,向兩邊分開!
    露出的,並非潘峰那油滑的臉,而是一張年輕、剛毅、充滿決絕殺意、眼神銳利如刀的麵孔!那眼神中燃燒的火焰,瞬間刺穿了姚懷仁所有的幻想!
    “你……!” 姚懷仁臉上的狂喜如同被凍結的冰麵,瞬間碎裂!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嘴巴大張,一個“不”字卡在喉嚨裏,驚駭欲絕!
    晚了!
    就在姚懷仁抬頭、武陽露麵的電光石火之間!
    一直緊隨步輦、扮作親衛的武陽最心腹死士,如同捕食的獵豹,已從側麵無聲無息地撲至!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猛地捂住姚懷仁的嘴,另一隻手中寒光一閃,一柄淬毒的鋒利短匕已死死抵在了他的咽喉要害!冰冷的鋒刃刺破皮膚,帶來死亡的氣息!
    “別動!敢出聲,立刻死!” 死士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鑽進姚懷仁的耳朵。
    同時,步輦周圍的“赤甲龍驤衛”瞬間爆發出衝天的殺氣!哐啷啷一片利刃出鞘的寒光!五百天武騎精銳如同猛虎出閘,動作整齊劃一,瞬間控製了城門洞入口,將姚懷仁和他那數百名猝不及防的親兵團團圍住!刀鋒雪亮,弓弩上弦,指向每一個試圖反抗的人!凜冽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風,凍結了空氣!
    “放下兵器!降者不殺!” 扮作親衛統領的天武騎大統領厲聲咆哮,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守軍耳邊!
    姚懷仁渾身僵硬,如同被抽走了骨頭。咽喉處冰冷的刺痛和身後那如同實質的殺意,讓他所有的勇氣和力氣瞬間消失。他能感覺到身後那個控製他的人,呼吸平穩得可怕,那絕對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頂尖殺手!惜命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身體篩糠般抖動著,最終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很好!” 武陽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從步輦上傳來,他已站起身,冕旒掀開,露出了真容,眼神冰冷地掃過那些嚇得魂飛魄散的姚懷仁親兵,“姚將軍深明大義,配合王師!爾等放下兵器,可免一死!入城!”
    “放下兵器!快放下!” 姚懷仁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對著自己的親兵吼道,聲音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哐當!哐當啷!
    兵器墜地的聲音此起彼伏。姚懷仁的親兵們麵無人色,紛紛丟棄了武器,在如林刀槍的逼迫下,瑟瑟發抖地退向兩旁。
    “入城!” 武陽大手一揮!
    五百天武騎精銳,如同黑色的鐵流,護衛著步輦,保持著高度的警戒,沉默而迅疾地湧入了洞開的城門!沉重的馬蹄踏在城門洞內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而驚心動魄的回響!每一名天武騎士兵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緊武器的手心全是汗水。他們知道,此刻才真正踏入了龍潭虎穴的核心!
    隊伍入城過半,幾名身手最為矯健的天武騎銳士,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脫離隊伍,借著陰影的掩護,沿著馬道飛速攀上城頭!目標直指那麵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的巨大“潘”字旗!
    城頭上,彭景淮正因姚懷仁擅自開城而暴跳如雷,組織親兵試圖奪回城門控製權!混亂中,他猛地看到幾名陌生的“赤甲衛”如鬼魅般出現在城樓附近!
    “攔住他們!有奸細!” 彭景淮目眥欲裂,嘶聲怒吼!
    然而,為時已晚!
    那幾名天武騎銳士動作快如閃電!一人揮刀斬斷旗索!另外兩人合力,猛地將一麵早已準備好的、卷成筒狀的玄黑色大旗奮力抖開!
    嘩啦啦——!
    一麵巨大的、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的“武”字大旗,如同撕裂黑夜的閃電,瞬間取代了那麵猩紅的“潘”字旗,在西州城頭最高處——迎風招展!獵獵狂舞!
    “信號!信號發了!” 城下嚴林率領的靖亂軍主力早已埋伏在黑暗之中,看到城頭那驟然升起的“武”字大旗,瞬間爆發出震天的狂吼!
    “殺——!!!”
    “靖亂討逆!奪回西州——!!!”
    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瞬間撕裂了寧靜的夜空!嚴林一馬當先,揮舞著長刀,率領著如同黑色怒潮般的靖亂軍主力,朝著洞開的西州北門,發起了排山倒海的衝鋒!大地在鐵蹄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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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內,已然大亂!
    “武”字旗升起的瞬間,武陽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劍鋒直指城內,聲音如同九天驚雷“靖亂軍!誅殺國賊!奪回西州!姚懷仁!下令!打開所有城門!迎我軍入城!”
    姚懷仁麵如死灰,在匕首的威逼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對著身邊已被控製的傳令兵吼道“開……開城門!所有城門……迎接……王師……”
    傳令兵連滾爬爬地衝向城門控製處。
    轟隆!轟隆!
    西州城東、西、南數座城門,在巨大的絞盤轉動聲中,被依次打開!如同敞開了通向勝利的最後門戶!
    嚴林率領的黑色洪流,如同決堤的怒濤,瞬間衝垮了城門洞內那些還在發懵的零星抵抗,洶湧地灌入西州城內!喊殺聲、兵刃碰撞聲、慘叫聲瞬間響徹全城!
    “擒殺姚懷仁、彭景淮!” 武陽厲聲下令!控製姚懷仁的死士毫不猶豫,手中短匕猛地一劃!一道細微的血線在姚懷仁喉嚨上綻開!他雙眼猛地凸出,充滿了無盡的驚恐和悔恨,喉骨碎裂的悶響被淹沒在震天的喊殺聲中,肥胖的身體軟軟癱倒下去。這名莽撞的悍將,最終為自己的急躁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混亂中,彭景淮目睹姚懷仁被殺,又見“武”字旗飄揚,靖亂軍如同潮水般湧入,知道大勢已去。他眼中閃過一絲悲憤與絕望,猛地一刀劈翻一名撲上來的天武騎士兵,嘶聲大吼“親衛營!隨我突圍!向西!去尋大王!!”
    他身邊僅存的數百名死忠親兵,如同困獸般爆發出最後的凶悍,簇擁著老將彭景淮,朝著西門方向亡命衝殺!彭景淮須發戟張,手中一杆長槍舞動如風,拚死搏殺,身上瞬間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戰袍!他硬生生在混亂的靖亂軍陣線上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帶著殘部,如同受傷的孤狼,衝出西門,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武陽站在城門洞內,望著彭景淮突圍而去的方向,並未下令追趕。他環顧四周,城內戰鬥還在零星進行,但大局已定,巨大的“武”字旗在城頭獵獵招展。
    他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冷汗早已浸透了重甲內的衣衫。五百天武騎將士,此刻也如同虛脫般,不少人拄著兵器,大口喘息,臉上混雜著勝利的狂喜和後怕的蒼白。剛才那城門洞中的四目相對,那匕首抵喉的瞬間,那湧入城中時四麵八方可能射來的冷箭……每一步都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成功了!
    這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移花接木”之計,成功了!西州,終於被踩在了腳下!
    武陽抬頭,望向東方天際,那裏已隱隱泛起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伴隨著西州城頭嶄新的旗幟,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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