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會師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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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陽的靖亂軍如黑潮般漫向寧安郡城垣之下。
旌旗獵獵,刀槍映著秋日寒光。
陳先童的大軍出城迎戰,列陣於野。長矛如林,甲胄森然。兩軍對峙,空氣繃緊如弓弦。戰鼓猛然擂響,聲震四野。
靖亂軍的鐵騎率先發起衝鋒,馬蹄踏碎枯草,卷起漫天塵土。陳先童的步卒方陣挺起長槍迎擊。鐵甲撞出火星,戰馬嘶鳴著栽倒。斷槍插進泥裏。血浸透草根。下一排又壓上來。
戰況膠著。武陽揮動令旗。側翼伏兵如怒濤般湧出,直插陳軍肋部。陳軍陣列瞬間被撕裂。混亂像瘟疫般蔓延。後排的士兵開始騷動。軍官的嗬斥淹沒在廝殺聲中。
靖亂軍重甲步卒趁勢前壓,巨盾撞開缺口,長刀劈落,收割性命。陳軍右翼開始崩塌。兵卒轉身奔逃。恐懼比刀更快,斬斷了所有支撐。
陳先童在陣後高台上看得真切,臉色煞白。帥旗瘋狂搖動,命令中軍頂住。傳令兵在亂軍中艱難穿行,命令已無法抵達。崩潰的潮水勢不可擋。中軍動搖,有人扔下盾牌轉身。
兵敗如山倒。
潰兵湧向寧安郡城門。吊橋在絕望的吼叫中倉促升起。城上箭雨潑下,射向城下的同袍。哀嚎聲撕心裂肺。未及入城的殘兵被靖亂軍無情地卷入、吞噬。
寧安城門在身後沉重關閉。陳先童逃入城中,盔甲染血。他環顧左右,將官們眼神躲閃,士卒臉上隻有麻木與驚魂未定。帥府裏,他暴怒如雷,摔碎了茶盞“怯戰者,皆當斬!”
無人應聲。隻有將領們死寂的沉默。
夜深沉。傷兵的呻吟在營房裏此起彼伏,無人照看。陳先童的親兵抬走陣亡將領的遺體,卻對哀哭的孤兒寡母視而不見。幾個士兵在角落裏低語,眼神裏燃著幽暗的火。
翌日,靖亂軍攻城號角再起。雲梯搭上城頭。當陳軍士兵奮力推下滾木礌石時,一小隊人突然砍倒了身旁的督戰隊軍官。“開城門!迎武陽將軍!”吼聲在混亂中炸響。城門處瞬間爆發內訌,刀光閃動,鮮血飛濺。沉重的門栓被合力抬起。
城外,武陽眼中精光暴射“城門開了!衝進去!”鐵流奔湧而入。
寧安郡陷落的消息如同驚雷,炸響在劉蜀殘存的疆土上。陳先童敗軍倉皇西竄,如喪家之犬。沿途郡縣,望風而降。官道旁,不斷有陳軍士兵默默解下甲胄,丟棄刀槍,跪伏在地。軍旗被踩進泥濘。
陳先童鞭打著疲憊的戰馬,回頭望去。跟隨的兵馬稀落如秋後殘枝,不足出發時三成。一張張麻木的臉,躲避著他的目光。隻有親兵統領陳忠,還死守在側,眼神卻黯淡無光。
雒城,劉蜀王都,就在眼前。高大的城牆依舊沉默矗立。吊橋吱呀落下。陳先童帶著最後的一萬多殘兵湧入城門,城門旋即轟然關閉,仿佛隔絕了身後席卷而來的狂潮。他登上雒城城樓,極目遠望。這片他曾助劉榭大王打下的江山,如今烽煙四起,殘破不堪。
中漢郡方向,玄秦的黑龍旗在風中獰厲翻卷。那是趁亂撲上來的惡狼,已撕下劉蜀北境一塊肥肉。除此之外,地圖上刺目的標記灼痛了他的眼東雷、武藏、安雅三郡,穩穩掌握在謝飛手中;而武陽的旌旗,已插遍古涪、陽德、寧安、安廣、陽州四郡,鄭南、巴鎮、西州三城……昔日繁花似錦的蜀地,如今隻剩下腳下這座孤城雒城,以及城中那個被他牢牢掌控的傀儡——劉蜀大王劉榭。
劉榭枯坐在冰冷的王座上,錦袍寬大,更襯出身形的單薄。殿內燭火昏暗,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殿外廊下,陳先童親兵的黑影在石柱間無聲移動,如同鬼魅。每一次殿門開合,劉榭瘦削的肩膀都難以察覺地微微顫抖。他望著空曠的大殿,眼神空洞,仿佛靈魂早已被抽離。
此刻,劉蜀大地上,唯有雒城這一處孤懸的叛亂,尚待剿滅。
寧安郡的硝煙尚未散盡,武陽的靖亂軍卻已收攏了爪牙。武陽本人駐馬於新得的寧安郡城頭,目光掠過城外連綿的營寨。兵士們並未因大勝而喧囂,反而井然有序地修繕著破損的營柵。炊煙在營地上空嫋嫋升起,鐵匠鋪裏叮當作響,是在打磨卷刃的刀鋒。斥候的馬蹄聲頻繁出入,帶回雒城方向的消息。他在等待,如同磐石等待潮汐。
與此同時,數百裏之外,謝飛坐鎮於東雷郡治所。他並未急於點兵西進。文書在案頭堆積如山,他提筆蘸墨,批閱著各郡呈上的田畝清冊與府庫清單。十五萬大軍分駐三郡要隘,操練的號子聲震天動地,糧秣車馬沿著整飭一新的官道日夜輸送。他在梳理根基,如同巨木深紮其根。
時間在戰後的平靜中流過。秋風掃過原野,卷起焦土的氣息。整整二十天,兩路大軍如同蟄伏的巨獸,默默舔舐傷口,積蓄著足以摧垮最後頑石的力量。
武陽的營盤日益雄壯。靖亂軍的大纛之下,兵員已膨脹至十八萬之眾。降卒被有序打散,編入行伍。新鍛的刀槍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謝飛那邊,東雷郡的糧倉支撐著十五萬大軍的肚腹,兵甲鮮明,士氣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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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城的城牆在秋日下泛著灰白的光。陳先童將所有殘兵敗將連同強征的壯丁,勉強湊足八萬人,塞滿了雒城的每一條街巷和甕城。糧秣被嚴苛地配給,兵士們捧著稀薄的粥碗,眼神渾濁。城頭巡邏的士兵倚著冰冷的雉堞,目光呆滯地投向遠方靖亂軍和謝家軍可能襲來的地平線。壓抑的死寂籠罩全城。
“大將軍,”陳忠的聲音沙啞,打破了帥府死水般的沉悶,“糧……隻夠月餘了。”他手中那份簡牘仿佛有千斤重。
陳先童猛地轉過身,臉上肌肉抽搐“月餘?雒城乃王都!倉廩之實,豈止於此!”他的咆哮在空闊的廳堂裏激起回音。
陳忠的頭垂得更低“連年征伐,府庫早空。強征之糧,杯水車薪……”後麵的話,消失在陳先童噬人般的目光裏。
陳先童一拳狠狠砸在案幾上,筆墨震落“搜!給我挨家挨戶地搜!一粒米也不許放過!”命令像冰錐刺入空氣。陳忠渾身一顫,默默退下。不多時,雒城各處便響起了粗暴的砸門聲、哭喊聲和士兵凶狠的嗬斥。絕望的氣息,如同瘟疫,在城池的每一個角落瘋狂滋長。
夜色如墨,吞噬了雒城。城西一處偏僻的營房,幾個黑影無聲地聚攏。搖曳的油燈映著幾張年輕而緊繃的臉,是幾個下層軍官。
“再跟著姓陳的,隻有死路一條。”一個低啞的聲音打破沉寂,帶著豁出去的決絕。
“城外就是生路,”另一個聲音接口,更輕,卻更清晰,“武陽將軍有令,棄暗投明者,不究前罪。”
黑暗中,幾雙眼睛亮得驚人。沉默,隻餘下粗重的呼吸聲。片刻後,一隻沾著泥汙的手猛地拍在破舊的木桌上“幹了!就在明晚換防時!”
次日黃昏,殘陽如血,浸染著雒城西角樓。約定的時辰到了。幾個軍官按捺住狂跳的心,走向各自把守的崗位。巡哨的士兵走過,彼此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城頭值守的隊長,手心裏全是冷汗,他死死盯著甕城通往內城的閘門。
突然,城下傳來一陣隱約的喧嘩,是陳先童親兵隊例行巡查的腳步聲。一個年輕軍官臉色瞬間煞白,手不受控製地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沉住氣!”旁邊的人一把按住他的手臂,聲音壓得極低,眼神卻如磐石般堅定。
親兵隊的腳步近了,火把的光在甬道石壁上跳躍晃動。空氣凝固。腳步聲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一個親兵頭目狐疑地掃視著角樓上下。幾個密謀者屏住呼吸,指尖冰涼。時間仿佛被拉得極長。終於,那頭目似乎並未發現異常,嘟囔了一句什麽,帶隊轉身離開。
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甬道深處。幾個人幾乎虛脫,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彼此看了一眼,那是一種劫後餘生、更添決絕的眼神。
當夜,月黑風高。西角樓巨大的絞盤在幾個士兵合力下無聲轉動。粗如兒臂的吊索開始鬆弛,沉重的吊橋如巨獸俯首,一點點、悄無聲息地放了下來,橫跨在護城河上,搭向城外那片未知卻充滿生機的黑暗。
與此同時,甕城通往內城的那道巨大鐵閘,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被奮力抬起。一條通往雒城心髒的縫隙,豁然洞開。
城外,早已等候在夜色中的一隊靖亂軍精兵,如同嗅到血腥的獵豹,如離弦之箭,順著放下的吊橋,穿過升起的閘門,無聲地湧入甕城!
“殺!”喊殺聲驟然撕裂了雒城虛假的平靜,從西角樓方向猛烈爆發,瞬間點燃了全城!
“西角樓!賊人入城了!”淒厲的警報響徹夜空。雒城瞬間炸開了鍋,陷入一片混亂的狂潮。陳先童從睡榻上驚起,赤足衝到院中,隻聽見四麵八方都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和士兵驚恐的奔逃呼喊。
“頂住!給我頂住!”陳先童嘶吼著,麵目猙獰。親兵們簇擁著他,試圖向王宮方向退去。然而,潰敗如山崩。許多士兵根本無心抵抗,混亂中,有人開始趁火打劫,有人脫下號衣混入百姓,更多的人則茫然地丟掉兵器,蹲在街角瑟瑟發抖。
城西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喊殺聲、慘叫聲、建築燃燒的劈啪聲、馬蹄踐踏石板路的脆響……各種聲音瘋狂攪拌在一起,如同地獄的合奏。雒城,這座曾經堅不可摧的王都,此刻徹底撕開了它最後的體麵,露出了內裏腐爛的肌理,在熊熊烈焰與血腥的洪流中劇烈地痙攣、沉淪。大火燒穿了雒城的黑夜,濃煙翻滾著,裹挾著木料焦糊和血肉焚燒的惡臭,直衝雲霄,將整座城池籠罩在末日般的暗紅之中。混亂已如決堤的洪水,衝垮了所有建製。
當武陽與謝飛的兩路大軍如同兩股沉凝的鐵流,終於會師於雒城東郊時,這座曾經象征著劉蜀無上權威的王都,已徹底淪為一座在絕望中燃燒的巨大牢籠。兩軍主帥登高遠眺。武陽的目光穿透煙火,落在雒城那仍在負隅頑抗的殘破宮牆上。謝飛則更沉靜地掃視著圍城大軍如同森林般密集的營壘和旌旗。
“糧草輜重已盡數到位,”謝飛的聲音平穩無波,“圍三闕一,網已張好。”
武陽微微頷首,嘴角緊抿,沒有言語。他緩緩抬起右手,那是一隻握慣了刀柄、骨節分明的手。手掌在寒冷的空氣中用力一握,仿佛要將整座雒城連同裏麵困獸猶鬥的陳先童,徹底攥碎在掌心。那動作帶著千鈞之力,凝固了空氣,也點燃了身後十八萬靖亂軍眼中無聲燃燒的火焰。
雒城內外,死寂無聲。隻有燃燒的餘燼在寒風中飄飛,如同無數不滅的灰蝶。攻城器械巨大的輪廓在暮色中矗立,如同巨獸的獠牙。士兵們沉默地擦拭著手中的刀槍,雪亮的鋒刃映著跳動的篝火,也映著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
每一次布條的摩擦,每一次磨石的滑動,都發出單調而沉重的聲響。這聲音匯聚成一片低沉的、令人心悸的海潮,漫過廣袤的營地,湧向雒城那搖搖欲墜的城牆。那是風暴來臨前,最後壓抑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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