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暗棋初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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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陽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入“客安”客棧的後門,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後合攏,隔絕了雒城傍晚的喧囂。
這間由玄機營老兵經營的小店,表麵尋常,內裏卻是他精心布下的一枚暗棋。
空氣裏彌漫著劣質酒水和陳舊木頭的混合氣味,他徑直穿過狹窄的後堂,推開一扇不起眼的側門,踏入一間門窗緊閉、光線晦暗的密室。
室內早已肅立著十六名黑衣漢子和一個熟悉的麵龐,個個如標槍般挺直,氣息沉凝,而這十六名黑衣漢子正是武陽最隱秘的力量——瞑龍衛。
為首者龍七,麵龐如同刀削斧鑿,眼神銳利如鷹隼。而在他們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猛地轉身,正是衛炎章。
這位昔日並肩浴血的袍澤,此刻身著雒城城防副將的製式皮甲,臉上混雜著震驚、狂喜,以及一絲長久壓抑後的疲憊。
“主公!”衛炎章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一個箭步搶上前,雙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激起一小片塵埃。
他抬起頭,眼眶發紅,“末將…末將收到密信時,隻當是有人設局試探!天可憐見!您…您真的回來了!”他粗糙的手緊緊抓住武陽的袍角,仿佛一鬆手,眼前的人就會如幻影般消失。
武陽俯身,有力的手穩穩托住衛炎章的手臂,將他扶起。
指尖傳來對方手臂肌肉因激動而微微的痙攣。
他深深看著這張風霜刻畫的熟悉麵龐,低沉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響“炎章,起來。讓你擔驚受怕了。”
衛炎章借力站直,胸膛仍在劇烈起伏,目光急切地在武陽身上逡巡,仿佛要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他重重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主公信中所囑,末將不敢有絲毫懈怠。劉煜確已動手,大肆收攏人心,排除異己。他遣人來試探末將,言語間極盡挑撥,言說主公您…您吞並了謝家軍,才有今日……”
“哦?”武陽眉峰微挑,眼中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他們如何說?”
“說謝必安將軍的心血盡付東流,問末將可甘心?”衛炎章嘴角扯出一個近乎猙獰的冷笑。
“末將便順著他們的意,一副憤懣難平、心灰意冷的模樣,表了忠心。劉煜似乎頗為滿意,將雒城防務的副職交予末將,視為可用之人。”
武陽點點頭,這步棋,衛炎章走得分毫不差。
他環視一周,龍七等人無聲抱拳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個人。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衛炎章臉上,那份刻骨的憂慮幾乎要溢出來“諸葛先生…他近況如何?劉煜如何待他?”
提到諸葛長明,衛炎章臉上的激動瞬間被沉重的陰霾取代,牙關緊咬,腮邊肌肉繃緊,
“將軍…先生他…處境極糟!年逾古稀,須發皆白如雪,身形枯槁得…一陣風都能吹倒!劉煜那廝,名為倚重,實為囚禁!將先生困於觀星樓深處那間不見天日的書房,沒日沒夜地批閱堆積如山的奏疏公文,處理那些本該由六部堂官分勞的瑣碎雜務!說是‘仰仗先生大才’,實則是要生生熬幹先生的心血啊!”
衛炎章聲音裏壓抑著難以言喻的悲憤。
“末將幾次借巡查之機靠近,遠遠望見先生伏案的身影,腰背佝僂…咳嗽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令人心如刀絞!劉煜的看守極其森嚴,明哨暗樁遍布,滴水不漏。要救先生出來…難如登天,必須慎之又慎,從長計議!”
“知道了。”武陽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一塊投入寒潭的巨石,隻有那驟然握緊、指節發白的拳頭泄露了他內心的滔天怒焰。
書房裏昏黃的燈火在他眼中跳躍,映出深不見底的冰冷。他強行將這焚心的怒火壓回胸腔深處,目光轉向如磐石般靜立的龍七,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龍七,你們這邊,準備得如何?”
龍七踏前一步,腰間的短刃隨著動作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千鈞的篤定“稟將軍,人手、路線、接應點,均已部署完畢。隻待將軍抵達開縣,信號發出,計劃即刻啟動。萬無一失。”
“好。”武陽吐出一個字,重若千鈞。
他再次看向衛炎章,眼神變得無比凝重,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炎章,接下來的路,會更難走。無論你聽到什麽風聲,看到什麽局麵,你都必須記住一點——”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衛炎章心上,
“對我,要敵視!要處處針對!要讓劉煜,讓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深信不疑你衛炎章是真心實意投靠了他,並且對我武陽,懷有切齒之恨!”
衛炎章渾身一震,眼中瞬間湧起巨大的困惑和痛苦“主公?!這…末將如何能對主公……”
“必須如此!”武陽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分毫質疑,目光如炬,直視衛炎章動搖的雙眼。
“隻有讓上麵徹底相信你的‘忠誠’,相信你對我的‘恨意’是發自肺腑,你才能在這龍潭虎穴中紮得更深,才能拿到真正有用的東西!你的位置,至關重要!這關係到諸葛先生能否脫困,關係到靖亂軍未來能否真正廓清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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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油燈燈芯偶爾發出的細微嗶剝聲。
衛炎章臉上的掙紮、痛苦、不甘劇烈地變換著,最終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取代。
他猛地再次單膝跪地,頭顱深深低下,脊梁卻挺得筆直,仿佛承載著萬鈞重擔。再抬起頭時,眼中所有的軟弱都已消失,隻剩下磐石般的堅定和一絲深藏的痛楚。
“末將衛炎章,謹遵主公令!”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鏗鏘,如同金鐵交鳴。
“為了靖亂軍的未來,為了諸葛先生,為了主公!末將,定不辱命!”
誓言在狹窄的房間裏回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慘烈。
武陽伸出手,重重按在衛炎章的肩膀上,力量透過冰冷的甲片傳遞過去。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在這肅穆凝重的時刻,窗外寂靜的夜色裏,極其突兀地,傳來了三聲嘶啞難聽的鴉啼。
“呱——呱——呱——”
聲音近得仿佛就在屋簷下,帶著一種不祥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室內的死寂!
此時的畫麵一轉,楚烈國郢都三公子府。
雕梁畫棟的廳堂內,暖香浮動,絲竹靡靡。
巨大的楚國郢都三公子熊炎的府邸深處,此刻正是另一番景象。
名貴的紫檀木矮榻上,鋪著厚厚一層雪白柔軟的西域絨毯。
三公子熊炎,僅著一件寬鬆的絲質睡袍,斜倚在幾個錦繡靠枕之中。
他麵容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間卻凝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與放縱。此刻,他左右各擁著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
那輕紗薄如蟬翼,根本無法遮掩其下驚心動魄的曲線,豐腴的雪白在燭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熊炎笑容詭異。
兩名女子媚眼一眨,臉頰酡紅,櫻唇微張,發出貓兒般細碎勾人的聲音,身體如無骨般緊緊依偎著他。
案幾上,金杯玉盞盛著琥珀色的美酒,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酒氣、脂粉香和一種令人血脈賁張的甜膩氣息。
“公子…嗯…您的手…”左側的女子蛇一般扭動腰肢。
熊炎噙著一絲邪佞的笑意。
他享受著這絕對的權力掌控與墮落,正欲舉杯再飲。
忽然,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硬生生撕裂了這滿室的旖旎春情。
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探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了這暖香彌漫的內堂,臉上毫無血色,大汗淋漓,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柔軟的地毯上,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
“公…公子!急…急報!”探子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嘶啞得如同破鑼。
熊炎眉頭瞬間擰緊,被打斷興致的怒火騰地竄起,眼神陰冷地掃向那不識趣的探子,像在看一隻肮髒的臭蟲。
他摟著的手並未鬆開,語氣帶著濃重的不耐和森寒“何事驚慌?擾了本公子的興致,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那探子被這森冷的語氣嚇得魂飛魄散,頭埋得更低,幾乎要鑽進地毯裏去,牙齒咯咯作響“是…是劉蜀那邊…武…武陽…他…他…”
“他什麽?死了就死了,屍體找到沒有?”熊炎懶洋洋地接口,另一隻手端起案上的白玉酒杯,漫不經心地晃動著裏麵琥珀色的液體。
“不…不是!”探子猛地抬起頭,臉上是見了鬼般的絕望和驚恐,嘶聲喊道,“他沒死!武陽…武陽他活著!成功…成功回到劉蜀都城了!”
“什麽?!”
如同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開!
熊炎臉上的慵懶、邪笑、欲望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極致的錯愕和難以置信的暴怒所取代!
他猛地一把推開懷裏的美人,力道之大,讓兩個女子驚呼著落在地上。
“廢物!”熊炎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從矮榻上霍然站起,睡袍敞開,露出精壯的胸膛,胸膛因狂怒而劇烈起伏。
他手中的白玉酒杯被他五指狠狠攥緊!
“哢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
名貴的白玉杯竟在他掌心被硬生生捏爆!
鋒利的碎片瞬間刺入他手掌的皮肉,殷紅溫熱的鮮血如同小蛇般蜿蜒湧出,滴滴答答,混著杯中美酒,一同濺落下來。
有幾滴,不偏不倚,正落在滾落在地毯上、一個女子那因驚恐而微微起伏的、赤裸雪白的胸脯之上。
紅得刺目,白得驚心。
熊炎卻渾然不覺掌心的劇痛,他死死盯著自己沾滿鮮血和酒液的手,又猛地抬頭望向西方劉蜀的方向,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幾乎要將虛空都刺穿、點燃!
“一群沒用的廢物!連個半死的人都料理不幹淨!本公子花了那麽多錢財,養的都是吃屎的豬玀嗎?”他嘶聲咆哮,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變形,在奢華的廳堂裏回蕩,震得案幾上的杯盞嗡嗡作響。
他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眼中瘋狂燃燒的怒火漸漸沉澱,化作一種更為深沉的、令人骨髓發寒的陰冷。
他緩緩抬起那隻鮮血淋漓的手,伸出猩紅的舌頭,極其緩慢而病態地舔舐了一下掌心混合著酒液的鮮血。
濃重的鐵鏽味和酒氣在口腔中彌漫開,刺激著他的神經。
一絲冰冷到極致、殘忍到極致的笑容,如同毒蛇般爬上他扭曲的嘴角。
“嗬…嗬嗬嗬…”低啞的笑聲從他喉嚨深處溢出,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武陽…好!很好!活著回來…好得很!”
他猛地攥緊流血的手掌,任由碎片更深地刺入血肉,仿佛這痛楚能帶來某種扭曲的快感。
那雙陰鷙的眼睛裏,所有的怒意都沉澱為一種赤裸裸的、嗜血的殺機,死死鎖定著西方。
“既然暗的不行…”熊炎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吹過,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那本公子,就隻有從戰場上…把你碾成齏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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