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再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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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旌旗獵獵,鐵甲如林。
    靖亂軍四萬六千將士,如同一股沉默而洶湧的鋼鐵洪流,沿著古老的官道,向著西南方向堅定推進。
    武陽選擇的路線,直指扼守楚蜀咽喉的雄關——桑臨關。
    此關依山而建,城高牆厚,飛鳥難逾,是進入楚烈國化州郡的門戶,更是兵家必爭之地。
    當靖亂軍黑壓壓的軍陣如同烏雲般壓至關前數裏時,桑臨關那沉重的包鐵城門,竟在沉悶的機括聲中,緩緩洞開!
    一隊隊楚烈軍士肅立關牆兩側,雖未卸甲,卻收起了兵刃。
    關樓之上,一員身著楚烈製式玄甲、身形魁梧的將領,早已憑欄遠眺。
    待看清軍陣最前方那杆迎風招展的“靖亂軍”帥旗,以及旗下那熟悉的身影時,那將領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笑容。
    他竟不顧身份,朝著關下洪聲喊道:“武陽將軍!別來無恙乎?!”聲音洪亮,帶著幾分舊友重逢的爽朗,遠遠傳開。
    武陽勒住戰馬,抬眼望去。
    關樓上那張飽經風霜卻依舊剛毅的臉龐,瞬間與記憶中那個曾對他有放行之恩的守將重合——徐昂!
    “徐將軍!”武陽臉上也浮現出真摯的笑意,在馬上抱拳回應。
    徐昂不再耽擱,親自快步奔下關樓。
    沉重的關門在他身後完全開啟,露出關內筆直的馳道。
    他大步流星走到武陽馬前,抱拳朗聲道:“末將徐昂,奉楚烈王與長信君之命,在此恭候柱國上將軍多時!關防印信,一應文書,皆已備妥,隻待將軍查驗接收!”
    武陽翻身下馬,與徐昂四手相握:“徐將軍,多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勞將軍久候了!”
    “哈哈,將軍說哪裏話!請!”
    徐昂熱情地引著武陽及其主要將領入關,將大軍安置在關內早已騰空的營區。
    隨後,在桑臨關守將府邸,設下了雖不奢華卻頗為豐盛的接風宴席。
    席間,酒過三巡。
    徐昂屏退左右,隻留下心腹侍衛,舉杯對武陽道。
    “武陽將軍,不,如今該尊稱柱國上將軍了!楚王嚴令已下,化州全郡,自今日起,盡歸將軍節製!關防、府庫、兵冊、民籍,待會兒便移交將軍親信。末將交割完畢,便要率本部人馬返回郢都複命了。”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
    “當年將軍初臨桑臨關,末將便知將軍絕非池中之物!隻是未曾想到,短短數年,將軍已貴為柱國,執掌一方重鎮!日後,還望將軍多多照拂才是啊!”
    武陽舉杯回敬,語氣謙遜而真誠。
    “徐將軍言重了!若非當年將軍高義,放我武陽入關,又豈有今日之機緣?此恩此情,武陽銘記於心!照拂不敢當,但有所需,將軍隻管開口!”
    兩人相視一笑,共飲一杯。徐昂放下酒杯,像是想起什麽,問道:“將軍此去化州郡城赴任,路途必經同會縣。不知將軍…可有意故地重遊,看看那舊治之地如今光景?”
    武陽聞言,心中一動。
    同會縣,那個他流落楚地、被發配的起點,那個曾經窮困潦倒、民不聊生的邊陲小縣…他目光微凝,帶著一絲複雜與期待。
    “自然要去看看。不知…如今同會縣是何情形?”
    徐昂臉上頓時綻放出由衷的笑意,帶著幾分自豪道。
    “將軍,您可真是給同會縣留下了一筆潑天的富貴啊!托您當年開漆園、興作坊、通商路之福,如今同會縣,早已今非昔比!家兄徐安,蒙王恩浩蕩,現任同會縣令。據他信中所言,同會漆器,如今已是名動列國,行銷四方!商賈雲集,百業興旺!其富庶繁華,在化州郡下轄諸縣之中,可謂獨占鼇頭!甚至…隱隱有壓過郡城一頭之勢!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此皆將軍當年篳路藍縷、苦心經營之功!家兄每每提及將軍,無不感佩萬分!”
    武陽聽著徐昂的講述,眼前仿佛浮現出當年同會縣那破敗的街道、麵黃肌瘦的百姓、以及自己帶領軍民開墾荒山、種植漆樹、建立作坊的日日夜夜。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巨大的欣慰湧上心頭,甚至衝淡了連日來行軍和麵對複雜局勢的疲憊。
    他沒想到,自己當年無奈之舉,竟真的為這片土地帶來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好!好!好!”
    武陽連道三聲好,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此乃百姓之福,同會之幸!徐安縣令治縣有方,亦功不可沒!”
    當夜,徐昂設宴款待,賓主盡歡。
    席間,雙方正式完成了桑臨關防務、府庫、兵冊等一應事務的交接文書簽署。
    次日清晨,徐昂便率領本部數千楚烈軍士,拔營啟程,踏上了返回郢都的歸途。
    而桑臨關城頭,那飄揚了不知多少年的楚烈玄鳥旗,緩緩降下。
    取而代之的,是靖亂軍那麵雖殘破卻依舊不屈的靖亂軍大旗,在關隘上空獵獵作響!
    武陽站在關樓之上,目送徐昂的隊伍消失在官道盡頭,又回望關內已換上靖亂軍服色的守軍,目光沉靜。
    他召來趙甲,沉聲下令:“趙甲,命你暫領全軍!率主力按原定路線,直趨化州郡城!接管城防,安撫民眾,整肅軍紀!沿途不得擾民!本將與諸葛先生另有要務,隨後便至!”
    “末將領命!”趙甲抱拳應諾,眼中雖有疑惑,卻無半分遲疑。他深知武陽行事必有深意。
    武陽轉身下關。
    不久,兩匹快馬悄然從桑臨關側門馳出,混入官道上往來的商旅百姓之中。
    當先一人,身著半舊的青布長衫,頭戴鬥笠,正是喬裝後的武陽。
    他身旁一人,同樣布衣鬥笠,身形略顯清瘦,但步履間已無前些時日的虛弱,精神矍鑠,正是經過落鷹澗靜養、已恢複大半元氣的諸葛長明。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人流之中,十幾個或作腳夫、或作行商打扮的精悍身影,如同無形的影子,悄然散布、警戒。
    為首者目光銳利如鷹,正是龍七。
    十六名瞑龍衛,已如最忠誠的死士,無聲地融入環境,將武陽與諸葛長明牢牢護在核心。
    兩騎輕快,沿著通往同會縣的官道前行。
    武陽的心緒,也隨著馬蹄的節奏起伏。
    越靠近同會縣,官道兩旁的景象便越發不同。
    記憶中的荒蕪和泥濘早已不見,腳下的道路變得寬闊平整,夯實得極為堅固,可容數車並行。
    道旁不再是雜亂的野草和破敗的窩棚,而是整齊栽種的行道樹苗,雖未成蔭,卻已顯生機。
    沿途的村落,土坯茅草房變成了青磚灰瓦的院落,炊煙嫋嫋,雞犬相聞,一派祥和景象。
    路上往來行人明顯增多,商旅車隊絡繹不絕,車轍深深,滿載著各色貨物。
    挑擔的貨郎、推車的農夫、騎馬的客商,臉上大多帶著一種滿足與忙碌交織的神色,與當年那麻木絕望的枯槁麵容判若雲泥。
    諸葛長明端坐馬上,目光掃過這欣欣向榮的景象,捋著頷下恢複了些許光澤的胡須,眼中精光閃爍,低聲道。
    “主公,此路之平整,遠超尋常郡縣官道,足見此地賦稅充盈,官府治理有序。沿途村落屋舍儼然,百姓麵色紅潤,行路帶風,此乃倉廩實而知禮儀之象。商旅往來頻繁,貨物充盈,足證此地商貿繁盛,流通無礙。這同會縣…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了。徐昂所言,恐非虛誇。”
    武陽微微頷首,心中感慨萬千,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這繁華,是他親手播下的種子,如今開花結果,他更需小心守護。
    又行了大半日,繞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規模宏大的城鎮,如同鑲嵌在翠綠山巒環抱中的璀璨明珠,驟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同會縣城!
    記憶中的低矮土牆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厚實的青磚城牆,綿延數裏,箭樓巍峨,垛口森嚴,顯露出堅實的防禦力量。
    巨大的城門上方,“同會”兩個遒勁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城門外,護城河水流清澈,寬闊的石橋橫跨其上,橋上行人車馬川流不息,井然有序。
    還未入城,一股喧囂而充滿活力的聲浪便撲麵而來!
    城門口,等待入城的隊伍排成了長龍,有滿載漆桶、生漆原料的大車,有運送糧食、布匹的商隊,更有許多操著不同口音、衣著各異的外地客商,人人臉上都帶著期待。
    守城士兵盔甲鮮明,精神抖擻,查驗文書、收取稅錢,動作麻利,態度雖嚴肅卻不顯跋扈。
    武陽與諸葛長明牽馬排隊,緩緩隨著人流移動。
    諸葛長明觀察著城門處的細節,微微頷首:“城門守軍,查驗有序,稅吏收錢,明碼標價,無勒索之狀。此乃吏治清明之兆。”
    終於輪到他們。
    守城士兵仔細查驗了武陽遞上的、偽造得毫無破綻的商人文牒,又看了看兩人風塵仆仆的模樣和所牽馬匹,並未過多刁難,收了入城稅錢,便揮手放行。
    踏入城門的一刹那,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