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劫營奪城(六)
字數:9258 加入書籤
最殘酷的血肉搏殺,在城牆每一個垛口、每一段牆垣激烈展開。
終於,有靖亂軍士兵成功攀上城頭,立刻與蜂擁而來的守軍絞殺在一起。
刀劍瘋狂地碰撞、砍斫,骨骼碎裂的悶響,臨死前的慘嚎,鮮血噴濺的嘶嘶聲,混雜成一曲地獄的樂章。
蘇落一杆長槍舞得如同銀龍出海,槍影閃爍間,接連挑翻數名試圖堵缺口的敵兵,奮力擴大著寶貴的突破口;
韓章則更為悍勇絕倫,手持雙刀,如同旋風般卷入敵群,雙刀翻飛,所過之處殘肢斷臂橫飛,血雨腥風;
項莽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仗著身披重甲,如同一頭發狂的人形巨熊,根本不閃不避,直接用肩膀和厚重的盾牌猛撞,硬生生撞開了守軍倉促組成的槍盾陣,為後續潮水般湧上的部隊打開了生命通道!
而那些新附者們,為了生存,為了武陽許諾的那一絲渺茫卻已是唯一的“新生”機會,更為了身後那些督戰隊老兵冰冷無情、隨時可能劈下的戰刀,也被逼出了驚人的、甚至是瘋狂的戰鬥力。
他們嘶吼著,麵目扭曲猙獰,眼中布滿血絲,如同徹底絕望的困獸,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力量,瘋狂地撲向那些昨天或許還是“自己人”的守軍。
他們中有些人甚至比靖亂軍老兵更熟悉這座城的某些薄弱環節,認得一些守軍的麵孔,動起手來反而更加無所顧忌,有時甚至顯得更為凶殘暴虐。
他們的鮮血和生命,在此刻成了換取信任和未來唯一的、也是最直接的籌碼。
望江守軍本就寡不敵眾,外無援軍——荀仲業的主力被其他方向的靖亂軍疑兵死死牽製在外圍,即便此刻得知望江危急,也已是遠水難救近火,更何況是否敢全力來救亦是未知之數。
在內有泰山壓頂般的強攻、外無絲毫希望的雙重碾壓下,守軍的抵抗雖然依舊頑強慘烈,卻如同不斷融化的冰層,裂痕迅速擴大,最終徹底崩潰。
城牆上的缺口被一個個打開,並且如同雪崩般不可逆轉地擴大、連接。
終於,在經曆了仿佛漫長無比的煎熬後,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和無數木料碎裂迸射的聲音,望江城那扇苦苦支撐了許久的厚重城門,在衝車不懈的、毀滅性的撞擊下,轟然向內洞開!
斷裂的門閂和破碎的城門碎片四處飛濺!
“城門破了!殺進去!一個不留!”
早已等候多時、焦躁不安的靖亂軍重甲騎兵發出一片興奮的狂吼,如同鋼鐵洪流般,洶湧灌入城內!
更多的步兵如同決堤的洪水,發出震天動地的呐喊,從缺口、從雲梯、如同螞蟻般湧入這座終於被撕開防禦的城池。
城防至此,全麵瓦解。
殘餘的守軍或徹底失去鬥誌,四散潰逃,或絕望地丟棄武器,跪伏在地,磕頭乞降。
望江城,破了!
城內瞬間陷入了最後階段的混亂和零星巷戰,但這一切在絕對優勢兵力的無情清剿下,迅速平息下去。
街道上伏屍處處,血流滑膩。
武陽在精銳親衛的重重簇擁下,策馬緩緩踏入硝煙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血腥和焦糊味的望江城。
他冷峻的目光如同冰錐,緩緩掃過街道兩旁門窗緊閉、死寂無聲的民宅,以及滿地狼藉的戰爭殘跡。
“傳令!”
他的聲音平穩冷硬,沒有一絲一毫勝利後的狂喜,隻有不容置疑的鐵血秩序,
“一、各部即刻整肅軍紀!派出所有執法隊巡視全城!敢有趁亂劫掠民財、滋擾百姓、奸淫婦女者,無論新兵老兵,立斬不赦!首級全部懸於四門旗杆示眾,以儆效尤!”
“二、即刻組織人手,大量書寫並張貼安民告示,言明我軍隻誅首惡,不累無辜百姓。立即打開官府糧倉,就地放糧,賑濟城中饑民,穩定人心。”
“三、立刻派兵封鎖府庫、糧倉、武備庫、官署!所有物資錢糧,一律登記造冊,嚴加看管!膽敢私藏、搶奪、中飽私囊者,無論職位高低,一經發現,軍法從事,立斬不赦!”
命令被一道道迅速傳達下去。剛剛經曆血腥廝殺、煞氣未消的軍隊,立刻展現出其冷酷高效的另一麵,化身為一支紀律森嚴的部隊。
幾顆血淋淋的、剛剛被砍下的頭顱——屬於幾個試圖趁火打劫、搶劫商鋪的士兵——被迅速懸掛於高高的旗杆之上,那死不瞑目的表情立刻震懾了所有蠢動的心思。
大量的安民告示被張貼在街頭巷尾,一袋袋沉甸甸的糧食從官倉中被搬出,在士兵的維持下,開始有序分發到那些麵黃肌瘦、膽怯又帶著期盼的百姓手中,城中的恐慌情緒開始逐漸被一種小心翼翼的觀望所取代。
與此同時,清點府庫的工作也在緊張進行。
當沉重的庫門被打開,看到那裏麵堆積如山的糧秣、草料、軍械、鎧甲以及成箱的錢幣時,負責清點的軍官和文吏臉上終於露出了難以抑製的、如釋重負的笑容——持續作戰多日、一直緊繃的糧草後勤危機,終於在此刻,得到了決定性的緩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這座望江城的財富,將成為靖亂軍繼續揮師前進的堅實根基。
望江城頭,那麵殘破的守軍旗幟被拋下,取而代之的,是那麵玄底金字的“武”字大旗,它在硝煙中緩緩升起,迎風獵獵飄揚。
城牆上下,屍骸枕籍,血流漂杵,無聲地訴說著戰爭的殘酷與代價。
而城內,一種冰冷而有序的、建立在鐵血和死亡之上的新秩序,正在血與火的餘燼中,被武陽以絕對的力量,強行建立起來。
望江城的城牆仿佛一個剛剛經曆慘烈搏殺、渾身浴血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秋日蒼茫的天穹下。
硝煙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怨靈般絲絲縷縷地從焦黑的梁木、破碎的瓦礫間升起,與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焦糊味、血腥氣混合在一起,構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戰爭餘韻。
武陽獨自立於最高處的一段垛口後,玄色的大氅在漸起寒意的秋風中獵獵擺動,宛如一麵不祥的旗幟。
他極目遠眺,冰冷的目光如同鷹隼,越過城外那片屍骸尚未清理完畢、烏鴉盤旋聒噪的原野,投向遠方地平線上那片隱約可見、卻透著森嚴殺氣的連綿營壘——那是慶城,以及像匍匐巨獸般駐紮在其外的荀仲業主力大軍。
他的腳下,是剛剛被鮮血與烈火征服的堅城;他的身後,是已然膨脹至超過七萬之眾的龐大軍團。
靖亂軍的營盤如同鋼鐵叢林,圍繞著望江城向外蔓延,旌旗遮天蔽日,不同編製的號旗雜亂卻充滿野性地飄揚著。
人喊馬嘶、金鐵交鳴、工匠修複器械的敲打聲、以及數萬人匯聚而成的低沉嗡鳴,共同形成一片龐大、沉悶而充滿原始力量的轟鳴,聲勢浩大,足以令任何窺視者心膽俱裂。
盡管這支軍隊內部良莠不齊,構成複雜——新附的三萬餘降卒眼中大多還殘留著驚懼、茫然與對未來的極度不確定,他們穿著不合身的號衣,握著不熟悉的兵器,如同被強行塞入戰爭機器的零件;
而四萬靖亂軍老兵雖帶著勝利的疲憊,眼神卻更加銳利警惕,他們審視著新同伴,也警惕著外部威脅——但此刻,他們匯聚在一起的龐大規模和剛剛那場摧枯拉朽的勝利所鑄就的凜然兵威,卻是實實在在、毋庸置疑的。
這股驟然崛起的強大力量,如同一柄剛剛淬火出爐、飲飽了鮮血的巨劍,劍鋒森寒,劍尖筆直地指向慶城方向,帶著赤裸裸的挑釁與壓迫。
慶城,荀仲業中軍大帳
“嘩啦——哐當!”
一聲刺耳的碎裂聲猛地炸響,精美的青瓷茶盞被狠狠摜在地上,瞬間粉身碎骨,溫熱的茶水和碎片四濺,沾濕了旁邊將領的戰靴和下擺。帳內空氣凝固,落針可聞。
荀仲業霍然站起,臉色鐵青得嚇人,胸膛劇烈起伏,仿佛拉風箱般喘息著,額角太陽穴處青筋突突狂跳。
他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剛剛由潰兵拚死送回的、邊角染著暗紅血汙的軍報,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幾乎要將那絹紙嵌入肉中。
“望江失陷!三大囚營……整整五萬囚徒、戰俘啊!就這麽……就這麽被武陽那逆賊一舉劫掠一空,反過來成了捅向我們的尖刀?!”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難以置信的驚駭而微微顫抖,甚至帶上了幾分嘶啞,
“他是如何做到的?!難道他麾下盡是能日行千裏的天兵天將?!前線日夜不停襲擾牽製我主力的,難道是他的鬼影不成?!”
帳下分列兩旁的諸將皆垂首屏息,臉色同樣難看至極,無人敢在此刻觸黴頭接話。
這消息太過震撼,如同數九寒天兜頭澆下的一桶冰水,讓他們從頭頂涼到腳心。
他們原本的戰略判斷完全被顛覆,以為隻是在和一支異常滑溜、戰鬥力不俗的靖亂軍偏師周旋拉扯,卻不料武陽主力竟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完成了大規模縱深迂回。
以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速度和精準,同時攻破三處他們自以為固若金湯的囚營,繼而匯合新得的大量兵力,甚至不給望江半點喘息之機,便以泰山壓頂之勢瞬間將其防禦碾得粉碎!
這一連串組合拳,又快又狠又刁鑽,打得他們暈頭轉向,損失之慘重,已傷及元氣!
“七萬……探馬回報,他現在麾下聚集了接近七萬兵馬……”
一名資曆較老的副將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將軍,我軍雖眾,但新遭此敗,士氣已遭重挫,軍心難免浮動,且……且敵軍此刻勢大,銳氣正盛,如日中天……”
他的話沒有說盡,但帳中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竟之意。
武陽此刻兵威正盛,實力暴漲,已非昨日那支需要東躲西藏、避其鋒芒的流寇了,儼然已成為一方不容小覷的割據勢力。
荀仲業猛地喘了幾口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強行將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滔天怒火壓了下去。
他是沙場宿將,深知在敗績麵前,無能的憤怒隻會導致更致命的錯誤。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他猛地轉身,幾步走到懸掛的巨大軍事地圖前,目光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死死掃過望江與慶城之間的山川河流、道路村落,最終手指沉重地、幾乎要戳穿地圖般,點在自己大軍營壘所在的位置。
“傳令!”
他猛地抬頭,聲音沙啞,卻強行注入了一絲冰冷的、屬於統帥的冷靜,
“各軍嚴守各自營寨,無本將軍令,任何人膽敢擅自出戰,立斬不赦!各部即刻加深壕溝,加高壘牆,多設鹿角拒馬、陷坑鐵蒺藜!哨探再加派一倍……不,兩倍!我要時刻知曉武陽軍的一舉一動,哪怕他們營中多起了十處灶火,也要給我報來!”
他森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緩緩掃過帳中每一個將領驚疑不定的臉。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憋屈!窩火!想出去跟武陽決一死戰,一雪前恥!但此刻,衝動就是自殺!武陽新得數萬降卒,看似龐然大物,實則內部派係混雜,心思各異,消化不良!猶如吞下毒肉的餓狼,看似飽脹,實則隱患已生!我等此刻隻需堅壁清野,堅守待變,挫其銳氣,靜觀其內部生變,方是上策!待其露出破綻,方可一擊致命!”
他雖如此說,言語鏗鏘,試圖穩住軍心,但心中卻比誰都清楚,這實屬無奈之舉。
武陽這一係列冒險至極卻又精準無比的操作,已徹底打破了東南區域的戰略平衡,將他荀仲業和朝廷官軍逼入了前所未有的戰略守勢。
主動出擊,在對方士氣兵力正盛時,風險極大,稍有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而固守雖顯被動窩囊,甚至會助長敵軍氣焰,但確是當前形勢下保存實力、等待轉機的最穩妥選擇。
一種沉重而壓抑的氣氛,如同無形的巨石,牢牢壓在軍帳中每一個人的心頭。
望江城頭。
武陽依舊佇立在凜冽的風中,對遠方敵軍營地隱約傳來的、加緊備戰防禦的號令銅鑼聲恍若未聞。
他的目光越過了荀仲業的營壘,投向了更深遠的地方,仿佛在審視著一盤更大的棋局。
奇襲三大囚營,以戰養戰;
閃電攻破望江,奪取立足之地。
這兩步在外人看來兵行險著、近乎瘋狂的棋,他走了,而且走通了。
收獲之巨大,遠超預期。
不僅一舉解決了困擾靖亂軍許久、幾乎要扼住喉嚨的糧草與兵源危機,更是極大地擴張了實力和戰略空間,將原本被壓縮在狹小區域、隻能被動防禦遊擊的窘迫態勢,徹底扭轉為一拳打出、兵臨城下、威脅敵之根本的主動進攻態勢。
眼前的局麵,已然豁然開朗。
他微微側頭,目光沉靜地掃過城下正在如同龐大蟻群般忙碌的各部軍馬。
蘇落、韓章、項莽等一批年輕將領的身影在其中格外顯眼,他們正大聲嗬斥著部下,整頓隊形,清點傷亡,分配防務,雖滿身血汙塵垢,鎧甲破損,卻掩不住那股因血戰功勳而自然流露出的、飛揚自信的神采。
他們在最殘酷、最關鍵的攻城戰中證明了自身的勇猛、決斷與價值,斬將奪旗,率先登城,這些實實在在的戰功都已由隨軍書記官詳細記錄在冊。
他們,以及眾多在此戰中奮勇作戰、表現突出的老兵悍卒,將是靖亂軍未來繼續擴張、打磨淬煉的堅實骨架和脊梁。
封賞、擢升,是必然,亦是激勵後來者的必需。
然而,目光越過這些令人振奮的景象,武陽看到的更多是輝煌勝利之下,那洶湧的暗流和隨之而來的、更為嚴峻棘手的挑戰。
那三萬餘新附者,如同一把雙刃劍,如何真正消化整合,化為己用?
他們並非真心歸附,隻是被死亡的威脅和突如其來的形勢巨變所裹挾。倉促的打亂編製和老兵彈壓隻能維持表麵穩定。
如何訓練?
他們戰鬥技巧生疏,軍紀渙散;如何保證他們的忠誠?
一旦戰事受挫或條件艱苦,這些驚弓之鳥是會成為助力,還是率先炸營崩潰的巨大隱患?
這需要時間、需要係統的手段、需要鐵一般的紀律,更需要能凝聚人心的東西,這遠比攻下一座城池更為複雜、艱巨。
荀仲業老謀深算,能屈能伸,雖暫取守勢,但絕非庸碌之輩,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深溝高壘,是在積蓄力量,等待時機。他的反撲會在何時?
以何種形式到來?
是固守待楚烈軍會合來援?
還是尋隙出擊,專攻軟肋?
慶城本身防務堅固,糧草充足,強攻必然損失慘重,久圍則己方龐大的軍隊每日消耗驚人,新附之軍心最易因困頓而生變。
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是繼續施壓,還是另尋他途?
再將目光放得更遠,這東南一隅的激烈戰事,恐怕早已落入魏陽主力和楚烈軍的眼中。
武陽和他的靖亂軍如同異軍突起,驟然崛起,必然打破了原有的勢力格局和平衡。
接下來,是會引來更多的圍攻和剿殺?
靖亂軍能否在這錯綜複雜、波譎雲詭的天下諸侯格局中,找到生存甚至進一步發展的縫隙?
風更急了些,卷動著那麵高聳的“武”字大旗,發出獵獵的聲響,仿佛戰鼓不息。
武陽緩緩收回目光,眼神依舊沉靜如古井深潭,深不見底,映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
他從勝利的峰頂,已然清晰地看到了前方更陡峭險峻的山巒和更洶湧莫測的激流。
開局已成,棋至中盤,步步驚心,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腳下的望江城,既是進一步騰躍的跳板,也是漩渦之心,吸引著四方的目光與刀劍。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關乎這支軍隊的生死存亡,關乎他武陽的宏圖霸業或是萬丈深淵。
他轉身,默然走下城頭,黑色的身影逐漸融入城牆投下的巨大陰影之中,仿佛與這冰冷的戰爭巨獸融為一體。
隻留下那麵巨大的旗幟,在蒼茫天地間,在血與火洗禮過的城頭上,傲然挺立,迎風狂舞,無聲卻有力地宣告著——風暴,遠未結束;博弈,剛剛進入更凶險的篇章。
喜歡亂世梟雄,從縣令之子到帝王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亂世梟雄,從縣令之子到帝王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