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葉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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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山一眾守卒,見校尉逃走,紛紛作鳥獸散。
    不過半日,整座大營空無一人。
    待梁三郎來時,隻見一片蕭索,空空蕩蕩,不禁麵色一垮。
    “這魏槊兒太過愚蠢,不識明主,竟把珍珠當魚目,可笑。”
    他嘲諷片刻,留下千餘人鎮守,便回轉臨潭,向高楷複命去了。
    而另一頭,回曲大營之中,都尉褚登善麵色焦急,徘徊不定,忍不住再次催問。
    “大橋還未修好麽?”
    帳中將士互視一眼,無奈道:“稟都尉,這方才一日,橋梁尚在整修,無有這般迅速。”
    “還請都尉稍安勿躁。”
    褚登善濃眉一皺:“非我急迫,實在心中不安。”
    “那蘭州高楷來勢洶洶,欲攻取臨潭,不知城中情形如何了。”
    眾將士笑道:“都尉無需憂慮,臨潭城堅池深,有數道城門抵禦,易守難攻。”
    “那高楷縱然領十萬大軍前來,也絕不可能一日攻下。”
    “況且,大將軍坐鎮府中,運籌帷幄。那高楷不過黃口小兒,怎是大將軍的對手。”
    “恐怕,那高楷已被大將軍打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哈哈哈!”
    眾人皆是仰頭大笑,絲毫未將高楷放在眼中。
    褚登善暗自搖頭:“驕兵悍將,這般高傲自滿。”
    “那高楷屢次反敗為勝,以少勝多,接連斬殺大將軍二子,豈是易與之輩。”
    “如此輕視於他,恐怕有大禍將至。”
    這三萬大軍,皆是薛矩起兵時招募,隨他南征北戰,未嚐一敗,故而滋生傲氣,視高楷為黃口小兒。
    褚登善雖是驍勇善戰,為薛矩心腹愛將,委任為三軍主帥。
    隻是,畢竟年輕,方才雙十年華,鎮不住這一眾悍將。
    他未做爭辯,心頭卻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縈繞,恨不得即刻奔回臨潭,探查軍情。
    隻可惜,大橋已斷,雖然立刻整修,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修好。
    隻得暗自焦灼。
    一直到傍晚時分,才等來喜訊。
    褚登善已是迫不及待,正要下令大軍開拔,卻見一員傳訊兵卒匆忙奔來,跪倒在地。
    “稟都尉,營外來了一支兵馬,為首者言語,您父親來至。”
    “此話當真?”褚登善又驚又喜,“果真是我父親麽?”
    自從他父親被高楷俘虜,他日夜懸心,擔憂老父安危。
    隻是大任在身,須得盡忠職守,無法遠離前去救父。
    如今聽聞父親歸來,怎能不感到驚喜。
    “屬下看得真切,確是都尉父親。”
    “而且,那為首者是昔日偏將——狄長孫。”
    褚登善喜色稍平,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凝實,連忙讓人請進大營一敘。
    狄長孫將城中戰事說了,這一番預感成真,引得褚登善滿臉驚駭:“這……大將軍自刎,這如何使得?”
    他不禁疑惑,狄長孫是否謊言誆騙,然而,他父親褚諒隨之同行,歎息道:“登善,大將軍已然身死,確鑿無誤。”
    “我雖不忍,卻也無力相助,唉!”
    畢竟是親自拔擢他,信任有加,倚重為心腹的主上,即便不喜薛矩嗜好殺人,卻也感激他知遇之恩。
    此番聽聞噩耗,登時放聲大哭,連連叩頭。
    褚諒任他發泄一通,待情緒稍複,方才勸慰道。
    “登善,事已至此,悲傷無益。我褚家何去何從,還得仔細思量。”
    褚登善抹去眼淚,沉聲道:“那高楷派父親前來,想必是讓你勸降於我。”
    “正是。”褚諒直言不諱,“方今天下,群雄逐鹿,我等既投身其中,必然要為家族前途考慮,擇一明主輔佐,以期望光耀門楣。”
    褚登善並非頑固不化之人:“父親言之有理。”
    “隻是,父親這般篤定,那高楷為明主麽?”
    褚諒低聲道:“我兒,你我同在薛家麾下效力,自然知曉薛家父子剛愎自用,嗜殺成性,非明主之相。”
    “為父早有後悔之意,奈何一日為君,不可輕於去就,以免遭受世人恥笑。”
    “如今,薛家父子盡皆敗亡在高楷手中,其人坐擁蘭州,又攻取洮州,已有立足之地。”
    “何況,為父自從為俘虜以來,冷眼旁觀,頗有心得。這高楷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善軍事又能治政,實在是明主之資。”
    “更難得的是,其人禮賢下士,不曾因為父不願效力而苛待,反而禮遇有加。”
    “又寬宏仁德,治軍嚴謹,善待百姓,使民心歸附,誌在天下。”
    “這般人物,為我平生僅見,便是那渭州李晝,也多有不如。”
    褚登善頗為詫異:“父親您不是一直對那李晝讚不絕口,直言其有王者風範麽?”
    褚登善笑道:“李晝可為大王,割據一方,若要進取天下,卻是渺茫。”
    “而這高楷,卻有帝王之相,為父熟讀史書,隻覺其人可與本朝開國太祖媲美。”
    褚登善悚然一驚,未料褚諒對那高楷如此看好,竟拿他和太祖相比,不禁擰眉。
    “父親是否言過其實了,太祖皇帝為不世出的雄主,以一介草莽之身,統一天下。”
    “這高楷從前平庸,雖然接連大敗薛家,占據洮州,怎知不是賢才輔佐之功?”
    “若不能長久,豈不是曇花一現?”
    褚諒笑道:“從龍之功,豈是如此輕易可得。”
    “若不趁他羽翼未豐之時,雪中送炭,待來日,他兵強馬壯,猛將賢才濟濟一堂,再去投靠,豈不是錦上添花,寥寥無功。”
    “這亂世爭霸,沒有安安穩穩的道理。”
    褚登善沉思許久,感慨道:“父親思慮深遠,兒卻困於眼前,一葉障目了。”
    “也罷,我願投明主,隻望高楷善待我軍將士。”
    狄長孫本在帳外等候,聽聞此言,不禁笑道:“登善不必顧慮,主上一向寬仁,嚴明軍紀,不殺降卒,違者一律軍法處置。”
    “如此甚好。”褚登善讚道。
    決心一下,他當即召來軍中將士,宣布噩耗,並言明投靠之意。
    一眾驕兵悍將難以置信,甚至不顧尊卑質問於他。
    待斥候返回,將臨潭一戰仔細說了,眾人才不得不信。
    主上既死,群龍無首,除去少數人不願為新主效力,大多數兵卒,隨褚登善獻上降表。
    離去之人,褚登善也未作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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