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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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十五萬大軍齊發。
城西,鮮於通、元整二將攻金光門;城南,馬規元、哥舒浩、趙喆三將,攻明德門。
城東,夏侯敬德、李光焰身先士卒,猛攻春明門。
高楷親自擂鼓,鼓聲激昂,一聲一聲仿若雷霆。
夾雜著一陣陣喊殺聲,震動九霄,排開滿天烏雲,露出朗朗晴天。
此時此刻,長安城中,太極宮、立政殿。
殿宇巍峨,金碧輝煌。
董澄高坐禦榻,群臣叉手肅立,內侍撐扇、宮娥捧燈,一個個卻難掩驚慌。
“石重胤得了三州,為何不來援救?”董澄強壓怒火。
盧思緒歎道:“石重胤本已出兵,奈何,薛將軍不忿三州拱手讓人,竟率軍將他擋在鄜州,寸步難行。”
“老匹夫!”董澄破口大罵,“孤待他不薄,屢屢擢升,如今危難之時,他竟敢違抗軍令?”
群臣噤若寒蟬。
發了一通火氣,董澄收斂情緒,冷聲道:“王玄肅可願出兵?”
柳景隆搖頭:“王玄肅此前突襲蒲州,卻反被劉競成擊敗,元氣大傷。”
“如今,即便有心出兵,也無能為力。”
“廢物!”董澄譏笑不已,“劉競成兵敗退返,這等大好機會,他竟也把握不住。”
想到這,怒火再度上湧:“劉競成,亦是徒有其表之輩。”
“未能攻下潼關,也就罷了,竟還大敗虧輸,狼狽奔逃。”
“簡直可笑!”
群臣默然,整個大殿,惟有他一人吼聲回蕩。
許久之後,董澄深吸一口氣,寒聲道:“蕭憲如何回複?”
早在高楷聚眾來時,他便分派使者,前往各方求援。
裴處厚神色黯然:“蕭憲與袁弘道交戰正酣,無暇分心他顧。”
“蠢貨!”董澄冷笑一聲,“長安、洛陽,方才是天下之中,金陵偏安江南,煙粉之地,隻會消磨誌氣,隻不過割據一方,做個守戶之犬罷了。”
說完這話,他轉而提起一事:“吐穀渾呢?”
楊行本低眉順眼:“北汗王慕容承泰、南汗王慕容承瑞,廝殺不休,正是焦灼之時。”
“兩家皆將使者逐出,不敢與高楷為敵。”
“塚中枯骨、井底之蛙!”董澄嗤笑道,“鬥得越烈,隻會便宜高楷。”
“遲早有一天,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
滿朝文武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置喙。
“城中尚有多少兵卒?”董澄忽又詢問。
千牛衛將軍張駒、監門衛將軍王業,一齊拱手:“惟有三萬人。”
董澄眉頭大皺:“孤嚴令,命城中百姓,前來守城,怎會隻有三萬人?”
“爾等不遵軍令,意欲謀反麽?”
“末將不敢!”兩人慌忙下跪,“隻是,城中百姓,皆有動搖之心,不願入軍中效力。”
“那便連坐,哪家不願效力,殺三族、及鄰近二坊。”董澄語氣陰冷。
“若再這麽點兵卒,你二人便以死謝罪!”
“是……是!”兩人磕頭如搗蒜。
董澄環顧眾人,冷哼道,“長安城尚在孤掌控之中,爾等敢有異心,休怪我手下無情!”
群臣連忙下拜,齊道不敢。
待眾人告退,董澄默坐片刻,起駕,回返城北齊王府,召來尹真人。
“上師,這危急之時,還請出手相助。”
尹真人歎道:“大王容稟,貧道門中至寶,受天劫反噬,無法動用。”
“為今之計,若要保全性命,須得即刻離開長安。”
“離開長安?”董澄滿臉不舍,“上師,莫非別無他法?”
尹真人暗歎:關中繁華之地,紅塵富貴,果然消磨大誌,叫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大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高楷麾下足有十五萬大軍,聲勢浩大;況且,群臣各異,民心思定,長安城必不能久守。”
“等到城破之時,悔之晚矣。”
董澄滿臉頹然:“即便離開長安,孤又該何去何從?”
尹真人沉聲道:“貧道可施法,攜大王及闔府老小,回靈州。”
“大王生於廝,長於廝,正是龍興之地,可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董澄長歎一聲,“怕是難了!”
尹真人寬慰道:“大王莫要意誌消沉。”
“魏帝石重胤,無能之輩,隻因投靠突厥,狐假虎威,方才占據關內道十餘州。”
“大王之才,百倍於他,正可將他覆滅,奪其基業,向北聯合突厥,南下攻掠中原。”
“正是一條康莊大道。”
董澄猶豫不決:“上師暫且退下,容孤考慮一番。”
畢竟,這一步踏出,禍福難料。
何況,將長安城拱手讓人,他怎能甘心?
“貧道告退!”尹真人歎息一聲,黯然離去。
在他眼中,大王頭頂紫光溢散,金印搖搖欲墜。
即便有國運支撐,也不過強弩之末。
“時也命也,唉!”
堂中,徒留董澄一人,神色晦暗不定。
……
且說長安城東、萬年縣,宣陽坊、盧府。
侍中盧思管高坐上首,尚書右丞裴處厚、秘書監楊行本、禮部尚書柳景隆等朝臣,濟濟一堂。
說來諷刺,昔日裏,群臣政見不一,時常互相攻訐,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眼下,卻言笑晏晏,共謀大事,仿佛往日種種,皆一筆勾銷。
盧思管沉聲開口:“諸位同僚,眼下正是危急存亡之時,你我須得另謀出路。”
眾人自無異議。
柳景隆歎道:“明主正在春明門外,我等卻無一兵一卒,徒呼奈何。”
董澄多疑,文臣隻管處理政事,不得沾染兵權。武將統一受他調遣,不許交從過密。
這些人,皆出身關中士族、或五姓七望,名門大家,自然不願和董澄陪葬。
本打算開城門,迎秦國公入城,可惜,手中無兵,無法可想。
正焦慮時,裴處厚倏然開口:“事到如今,不如豁出去搏一把。”
楊行本麵露期待:“裴尚書有何妙計?”
裴處厚娓娓道來:“我觀張駒、王業二人,早有異心。”
“隻是,受董澄壓製,不敢顯露。”
“不如派人說服,共商大事。”
柳景隆麵露疑慮:“此計雖好,然而,張駒、王業二人,是董澄心腹,委以重任,屢受升遷,恐怕不易說服。”
“萬一暴露,我等皆身死族滅。”
裴處厚搖頭笑道:“柳尚書不必憂心。”
“張駒、王業,出身西北苦寒之地,隨董澄入長安,享受榮華富貴。”
“如今,秦國公破城在即,長安危如累卵,董澄死到臨頭,這二人怎願和他赴死,全族老小陪葬?”